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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血沃红土(三)

5.江口会议

  贡水北岸一个重镇,叫江口镇。这一天,周恩来、朱德、彭德怀和王稼祥早已站在江边等候毛泽东的到来。他们都绷着脸。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队队从赣州撤下来的队伍从西向东开拔。队伍中伤员很多,仍坚强地走在队伍中。重伤号躺在担架上,由支前的地方武装抬着,在匆匆赶路。从撤下来的队伍可以看出,打赣州这一仗打得是多么的艰苦。
  太阳已经偏西,江面上还不见毛泽东的身影,大家不免有些焦急。又过了一会,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烟蓬船。渐渐近了,可以看清船头上站立着的毛泽东的身影,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毛泽东伫立船头,望着岸上的一切。
  烟蓬船靠岸了,毛泽东、吴吉清跳下船,同迎上来的周恩来等人一一握手。虽然分别的时间不长,但是大家仍然感到有很长时间不见。毛泽东同他们一一握手时,把情感都聚集在手上,一切都在无言之中。
  毛泽东刚安顿下来,就参加了由周恩来主持的中共苏区中央局会议。会议是在一座民房里举行。参加会议的有周恩来、朱德、彭德怀、毛泽东、任弼时、王稼祥、聂荣臻、林彪、陈毅、项英、滕代远、周以栗、顾作霖等。
  任弼时发言说赣州没打下来,主要是准备不充分,对敌估计不足。打赣州的方向是对的,是执行临时中央指示的具体行动。
  顾作霖认为我们赣州就拿不下来,怎么向临时中央交待?怎么落实临时中央的指示?他坚持一定要拿下赣州!
  陈毅站起来则发表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两军对垒要知己知彼,仅仅了解自己,不了解敌人,瞎撞乱拚,是要吃苦头的。打仗,都要选择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方向上作战。赣州之战,一是军情不明;二是对我不利,若死打硬拚,伤亡更大。
  顾作霖对陈毅的发言不满。他说,在敌人面前不敢进攻,像小脚女人。还说陈毅的观点是十分危险的观点。
  陈毅也是寸步不让:“危险啥子?同敌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是你不了解,是我不了解,还是大家不了解?!”
  顾作霖大为恼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任弼时见顾作霖败下阵来,他明确地告诉与会者:“我是赞成再打赣州的。要为夺取中心城市树立一个典范。”
  毛泽东一直在抽着烟,听着争论,思考着。他突然打着手势表示,这个问题不要争了。对于赣州,进则攻坚不利,久攻不克已成为事实;胜则不易固守,敌军会卷土重来,我军
  无回旋之地。赣州是座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孤城,不必再‘啃’啦。这包袱让蒋介石去背好了!
  周恩来听着他们的发言,那两道密实的浓眉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他看看一个劲抽烟不止的毛泽东,继而扫视一遍与会者,从他们神情各异的面孔上一一掠过。他清了清嗓子,提醒与会者:“赣州,易守难攻,经过33天的激战,已成定局。
  对赣州,再作新的部署。下一步棋怎么走,需要有一个统一的意见和行动方案。”
  毛泽东看到周恩来传递过来的无声的信息,掐掉手中的烟蒂,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指挥员的正确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贯起来的思索。以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这是军事家在作出每一个战略、战役或战斗的计划之前一个整个的认识情况的过程。粗心大意的军事家,不去这样做,把军事计划建立在一相情愿的基础之上,这种计划是空想的,是不符合于实际的。鉴于敌强我弱,供应不足,还不是我们打攻坚战、消耗战的时候。他提出,“目前应在赣江以东,闽浙沿海以西,长江以南,南岭以北发展,到蒋介石力量薄弱的地区,广泛开展游击战争,以巩固和扩大中央苏区。”
  毛泽东的讲话,使任弼时、顾作霖、项英表现出极大的反感;而陈毅、周以栗却连连点头,很是赞成他的意见和观点;林彪已经从这几年的风雨中磨练出来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能讲,什么时候不能讲。政治风云的变幻,使他渐渐地养成了较为圆滑的处事哲学。在这个充满着火药味的会议上,他不想得罪一直器重他的毛泽东,更不想得罪中央代表。他一直坐在那里思索着无任何表示;在残酷的战争事实面前,王稼祥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欲言又止;彭德怀是这场战役的前线总指挥,军事上的失利,他心中有些内疚,一直闷闷不乐的坐着;朱德是军革委主席,他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因此,他静静地听着,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和观点;周恩来认真地听,认真地记。
  顾作霖对毛泽东的讲话表示极大的不满。他霍然站起,口气大而生硬地说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同临时中央关于“争取中心城市以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指示是相违背的,这是一种对抗上级的行为!他在发表意见时,还有意斜视一下毛泽东,那分明是一种挑战和蔑视。
  毛泽东沉着、冷静地抽着烟。
  顾作霖见状,又提高了声调。他的意见是赣州可以不打,但必须沿赣江北上,向吉安、樟树推进,进而夺取南昌、九江。在这革命的紧要关头,他告诉与会者要特别警惕右倾机会主义。同时,还要警惕恐敌症!
  项英也不示弱。他认为在革命高潮到来之际,要充分相信我们自己,不能抱着一时一地的偶然胜利,当圣经念。为执行临时中央的指示。他也赞成沿赣江向北发展,待机夺取中心城市。他这话是明显地告诉大家,对前三次反围剿胜利的经验表示出极大的异议。任弼时又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我们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就应该无条件地执行党的指示。党指示我们夺取中心城市,我们就应无条件服从!军情紧急,时不我待,这个问题就不要争论了。挥师北进,向吉安、樟树发展,形成对南昌的威慑。他转向王稼祥,突然问:“你的意见呢?”
  王稼祥见点了自己的将,用手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说他同意沿江向北发展。
  中央派来的代表,四个人都发表了意见,其他人也不好讲什么。陈毅气得调了个方向,会议出现了冷场。毛泽东再一次受到孤立,陷于少数。
  这时的周恩来对会议出现的分歧,甚至说是严重分歧,也感到很棘手。他是会议主持人,是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对会议中出现的问题和意见有裁决权。照理他应该支持毛泽东,因为他也在某种程度同意毛泽东的分析和对时局的认识。可是,他看到先来的中央代表一个个都坚持另一种意见,使他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境地。他这个会议主持者又不能不表明态度,只好同身边的朱德小声商量了一阵,而后作了结论性的发言。他认为在目前形势下,工农红军应当发展革命战争。江西红军应首先贯彻临时中央的指示,以赣江流域为中心,贯通赣江两岸的苏区。周恩来虽然很尊重毛泽东,但鉴于目前的态势,他也只能如此。他说完这番话,有意看了一眼毛泽东,见他的脸色平静如水,也就没再说什么。
  会议经过充分地酝酿和讨论,基本上形成了一致的意见。
  朱德根据与会者的意见和时局动向,经过归纳,他以军革委主席的名义提出了具体行动方案。鉴于目前的形势和任务,红军重新编为三个军团。即一、三、五军团,分三路进发。红一军团为中路,林彪为总指挥,聂荣臻为政委,陈奇涵为参谋长,罗荣桓为政治部主任,从赣江东岸向北发展;红三军团为西路军,彭德怀为总指挥,滕代远为政委,邓萍为参谋长,袁国平为政治部主任,从赣江西岸向北发展;红五军团,季振同为总指挥,董振堂为副总指挥,肖劲光为政委,赵博生为参谋长,刘伯坚为政治部主任,朱德随红五军团行动,在赣南苏区协调西路军和中路军。同时他还建议,毛泽东同志随中路军行动。可是,朱德的这个建议又引起了一个不小的争议。周恩来站出来,说他也同意毛泽东随军行动。他讲完这番话后,见任弼时、顾作霖还有话说,就匆忙宣布,会议就开到此。各路军的行动方针,以总政治部下达的训令为准。
  会议就这样散了。
  朱德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一家农院,季振同早已在此等候。他见朱德进来,迎上前:“朱总司令,我有事想向您汇报。”
  朱德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一定有大事,热情地说道:“来,屋里坐。”
  他俩人进到屋里,朱德问他:“有啥子事,你尽管讲。”
  季振同犹豫一下后,鼓起勇气说:“总司令,我出身不好,吃不了苦。同时又缺乏指挥能力。这五军团总指挥,我胜任不了,我想到苏联去学习一段时间。请组织放心,我已是在党的人了,一不去投蒋介石,二不靠冯玉祥。”
  朱德一直仔细听着,细细品味他的话。
  季振同见总司令没有表示什么,就加重了语气,渴求地说:“我请求组织上能批准我的意愿。”
  朱德思忖后说:“这是一件大事,你已是军团总指挥了,我个人定不下来,还要请示一下苏区中央局的领导。请你稍等。”
  季振同看着朱德走出,既安心又不放心,他思绪复杂矛盾地在屋内走动。过了一会,他怕有意外,转身出屋,同进来的朱德险些相撞。
  朱德告诉他:“你的请求,我同苏区中央局的几个同志研究了一下,同意你个人的请求。同时,任命董振堂同志为五军团总指挥,赵博生由参谋长改为副总指挥,周子昆任参谋长。”
  季振同的请求被批准,显得十分感动,连声说:“谢谢!谢谢领导!”
  他说着大步离去。
  朱德望着季振同离去的背影,也未往深处想。因部队马上就要行动,他还有很多军情需要处理,就忙别的去了。
  毛泽东到了红一军团,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感。红一军团是他从秋收起义到井冈山,又从井冈山到古田会议,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红军队伍。红一军团中的中高级领导都是他一手培养和提拔起来的。他到了这里,才真正感到自己到了家。
  他指挥着这个家庭成员,千里驰骋,南征北战,东拼西杀,使
  这支革命队伍像滚雪球一样,愈滚愈多,愈滚愈强大
  3月18日,红军发出了今后行动方向的训令。
  这时,从洛阳回到南京的蒋介石,一直处在四面楚歌的氛围中。因上海的“一二八”事件,同日本谈判破裂,国内民众要求抗日的呼声日益高涨。这一日,蒋介石在自己官邸里穿着浅兰暗花长衫,不停地在室内缓缓走动。突然停住,问一旁站立的何应钦:“怎么不讲了,接着往下说。”
  何应钦继续说:“‘赤匪’撤出赣州后,兵分三路。彭德怀率‘匪’三军团由良口渡过赣江;林彪率‘匪’一军团在
  赣江东岸,向北窜犯;朱德留在‘匪’五军团坐阵指挥……”
  蒋介石迫不及待地又问:“那位润芝先生,在何处指挥啊?”
  何应钦小心谨慎地回答:“据探知,毛泽东受到了批判,好像……”
  “不要好像,我要知道那位润芝先生现在干什么?在哪里指挥?”蒋介石紧追不放。
  何应钦自知失职,有些难为情地说:“委座,目前尚不清楚。”
  蒋介石脸上现出一丝奸笑:“他们兵力分散,由赣江流域向北窜犯,这正是歼灭‘赤匪’的有利之机。命令朱绍良兵团、陈诚兵团、余汉谋军团、公秉藩二十八师,寻机歼灭向北窜犯的‘共匪’!”
  蒋介石所关切的毛泽东,此时正随林彪、聂荣臻的红一军团从贡水北岸,沿赣江东向北出发了。三月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满山遍野都是青草、油菜花儿黄。
  毛泽东同林彪、聂荣臻在行军途中,边走边谈时局的发展,谈论更多的是红军目前的处境和今后发展的方向,观点基本趋相一致。他还找过参谋长陈奇函和政治部主任罗荣桓,没想到他的意见和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对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方案付诸行动,有了充分的把握。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行军,红一军团,来到了兴国、泰和与永丰三县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毛泽东找来林彪、聂荣臻、罗荣桓和陈奇函,讲出了自己埋藏心头已久的意见。他指着一张地图,详细地分析了当前敌对双方的形势。当前的局势是:从赣州到吉安,有蒋介石七个师,近十多万兵力;赣州南的信丰、大余和广东的南雄,有粤军三个师又一个旅,近七万多兵力;在广东东北与福建接合处有粤军三个师;福建从龙岩经金山到漳州仅有张贞的四十九师,力量最薄弱。根据这
  么一个态势,沿赣江向北没有多少发展余地,国民党“剿共”大本营就在南昌。如今向西发展,有赣江梗阻,大部队往返不方便。向南发展则必然会和粤军主力造成顶牛。只有向东发展最有力,向东一来有闽西老根据地作依托;二来闽南尚有很广阔的发展余地,是一个最好的发展方向。他把目光投向这几个凝思的爱将,问道:“你们看,是不是这么一种局势?”他讲完,离开地图点着烟只顾抽起来,目的是想给他们一个考虑的机会。
  聂荣臻首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当革命的力量处于劣势之时,面对强大的敌人,应该向敌人薄弱的地区发展,以求壮大自己。按着毛主席的战略意图,向闽西发展最为有利”
  罗荣桓指着地图说:“应该改变推进方向,向东发展,进军闽西。”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毛泽东十分赞同。在当前,尤其是受到排挤、批评之际,难得遇上知音。
  “我们应抓住这个机会,向东发展,也就是说向敌人力量薄弱的闽西发展,夺龙岩,下漳州。这样一来我们的根据地就东西连成了一片,还可以筹到更多的粮饷,以备军需。”毛泽东讲到此,用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他对这样一个前途,充满信心。
  林彪不仅在情绪上受到了毛泽东的感染,而且他也感到照这样再继续向北推进,势必造成被动挨打的局面,难得出现一次笑脸的林彪,这一次他那呆板的面孔却露出了笑意。最近几次的会议上,有些人向毛泽东发难,他是有看法的。只是出于一种明哲保身的目的,才有意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摸透了毛泽东的战略战术,带有总结的口气说:“第一、二、三次反‘围剿’,就是采取‘避实就虚’的打法,‘诱敌深入’,吃掉他的一部,造成敌人的恐慌,追上去再咬他一口。”
  陈奇函也同意红一军团改道向东发展的意见。
  在毛泽东的引导下,军团几位领导都同意了毛泽东的战略决策。毛泽东说:“我建议红一军团改道向东,到闽西发展。”
  林彪、聂荣臻听后,都同意向苏区中央局发报请示。
  在新田某地的五军团司令部里,季振同就要离开五军团去瑞金了。临走时,他将自己多年使用的手枪、望远镜,双手托着放在董振堂面前的桌子上。“振堂兄,我们相处多年,彼此是互相了解的。我这次离开弟兄们,是想到苏联学习,别无他意。我将我喜爱的东西留下,请老兄转交组织,还有那匹青鬃马,我也牵来了。”青鬃马温顺地立在院里。它知道主人将要离开他了,好像也有一种失落感,头伸得低低的,几乎都接触到了地面,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季振同又表示:“我也讲了,走时只带两个警卫员。我到瑞金,等待组织安排出国。”
  董振堂深情地握住他的手。两位相处多年又一同走向光明,关键时刻他要走了,董振堂心中很难过。俩人默默地握着手。
  季振同的要求,虽然被批准了,可他行动的本身难以让人理解。王稼祥在向周恩来反映季振同的情况。
  “季振同早年跟随冯玉祥,是手枪旅的旅长,这个人比较高傲。宁都起义是经过做工作勉强参加的。起义后入了党。在部队整编中他能积极配合。他这次思想的突然变化,与他一贯的思想分不开。”
  周恩来:“这么说,他的思想变化与他的历史原因有关。
  从当前的形势来看,我们改造旧军队的任务还是很艰巨的。是呀,一个从旧军队过来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甚至几个月,一下子转变成无产阶级的革命同志,也是不客观的。他提出到苏联学习,是发自内心的话?”
  王稼祥:“最近在五军团传说很多。”
  周恩来警觉起来问:“什么传说?”
  王稼祥:“有的说他‘革命’是假,借道红区,经广东找冯玉祥是‘真’;还有的说他是投机分子,等等。”
  周恩来回味着他的话,少许,又问:“还有什么?”
  王稼祥:“在教育整编中,五军团就有逃离部队的,甚至有营级干部,一个连集体反水,虽被追回来。同时还发生了殴打军政委左权同志的事件。他和现在的十五军军长黄中岳很要好,是结拜把子……”
  周恩来一怔:“这样吧,你再找季振同同志谈一谈,让他到瑞金去,等机会出国。”
  王稼祥离去后,周恩来陷入了不平静的思索。他在室内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坐在桌前。刘参谋手拿电报稿走进农家院,房中亮着灯,他上前轻轻敲门。“进来。”室内传出周恩来的声音。刘参谋推门而入。
  “报告首长,一军团发来的电报。”刘参谋说着将电报放在周恩来面前。
  周恩来仔细阅读了电报的内容后,后背靠在椅背上,拿电报的右手也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他静静地想了想,而后对刘参谋说:“你去把朱总司令叫来,说是有事商量。”
  “是。”刘参谋转身就走。
  “等一等。”周恩来站起身,对走到门口的刘参谋说:“还是我亲自去吧。”周恩来尚来作风严谨,办事认真,每事亲躬。
  这是一封事关全局的重要电报。他要亲自去,起码是对总司令的尊重。
  朱德在灯光下正在全神贯注地缝补衣服。周恩来进到屋里他都未发觉。
  “总司令做针线活,还是一把好手哩。”
  “哦,恩来。”朱德放下手中的衣服;“这么晚你还没休息?”
  “彼此彼此嘛。”周恩来把电报传递给他:“一军团发来了电报,要求由向北发展改为向东发展。”
  朱德看后说:“向东发展‘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实际上,这是一步活棋,也是一步妙棋。江口会议上,中央派来的同志,态度那么坚决,我这军委主席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看来,润芝是早就成竹在胸啰。”
  周恩来很谦虚:“打仗我不怎么懂,刚到苏区,情况还了解甚少。江西红军朱、毛不仅在国内有影响,就是在国际上,也是有影响的。八一南昌起义后,部队都打散了,革命的武装还是从井冈山壮大起来的。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战略思想,如果没有正确的指挥,江西苏区就不可能有今天嘛。”
  朱德深有感触:“四年来,我们历尽艰难,确实不易。”
  “这么说,我们同意他们的意见?”
  朱德口气坚决地说:“对,就这么办!”
  周恩来如释重负:“马上给他们发报。”
  朱德又担心地问:“中央代表那里怎么办?”
  周恩来停了一下:“以后再说吧。”
  在红一军团的司令部里,毛泽东、林彪、聂荣臻、罗荣桓和陈奇函正焦急地等待着总部的回电。就在这个夜晚,终于等来了。
  林彪看过总部的急电,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笑:“周恩来、朱德二同志,同意我们向东发展,连同五军团一并改为东路军。”
  毛泽东更为兴奋,他清楚,红一军团是他多年带出来的老部队,指挥会得心应手,一旦到了闽西这个大舞台,他一定会导演出威武雄壮的戏剧来。他兴奋地把手一挥,铿锵有力地说:“挥师东进!”
   
6.挥师东进

  红一军团改变行动计划的消息传到瑞金后,项英、任弼时、顾作霖他们三人大为恼火。他三人凑到一块,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顾作霖先打破了沉默。他认为红军分两路沿赣江北进,这本是“江口会议”决定了的事,他毛泽东仅仅是随军行动,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计划?他这不是同临时中央的指示相抗拒吗?任弼时认为他还是那老一套,“狭隘经验论”。顾作霖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说毛泽东是得寸进尺,推行的还是“从农村包围城市”。如此下去,怎样落实临时中央“争取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已不是遥远前途”的指示?他这是‘右倾机会主义’,我们党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他建议要向上海临时中央报告,是该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沉默中的任弼时看看一直不语的项英,项英作无可奈何状。
  顾作霖又埋怨起来了王稼祥,说他现在的思想有些暧昧,等东征胜利了就意味着“沿赣江向北发展”的失败。任弼时突然话锋一转,说是恩来同志电告五军团总指挥季振同想去苏联学习,已经从江口出发到叶坪来。并问对这个问题怎么看。顾作霖认为他是革命的投机分子,对他要警惕,认为他去苏联学习是假,绕道找冯玉祥是真。正说着有人进来报告。
  “五军团总指挥来了。”
  顾作霖一惊,问:“还有谁?”
  “一共三人,两个警卫员。”
  任弼时考虑后说:“你找他谈谈,安排好住处,要稳住他。”
  季振同一到瑞金,实际上是被软禁起来了
  3月底,红一军团到达了闽西的长汀。毛泽东因惦记着他的一位老朋友,就匆匆带上警卫员吴吉清去了福音医院。
  “傅医生,您好啊。”毛泽东同警卫员吴吉清,突然出现在傅连暲面前。
  傅连暲正埋头审查病历。听到熟识的声音猛然抬头,见是毛泽东,惊喜地站起。“主席,您怎么来了?”
  毛泽东笑着,随便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我来看您呐。
  老朋友,多日不见了。你好像也瘦啰。”
  “主席,你才瘦了哩。脸也晒黑了。”傅连暲忙倒上一杯开水,送到毛泽东面前,既心疼又关切地说:“主席,您要多保重。”
  毛泽东很乐观,看不出他受中央代表批评的痕迹。“你看,我这身体。只要一工作,啥子毛病也没有了。”这话一点不假。
  每逢毛泽东在政治上落难时,他的身体往往就出毛病,有时甚至还很厉害。
  傅连暲移动凳子靠近毛泽东一些,歉意地说:“您在东华山,住了五十多天,我也没抽时间去看您。”
  “嗯,你忙得很嘛,在那座古庙里,还多亏了你。”毛泽东说着对一旁站立的吴吉清说:“来、来,认识一下。这就是经常给我送报纸的‘郑爱群同志’,这是警卫员吴吉清同志。”
  吴吉清十分惊讶:“您就是‘郑爱群’同志?”
  毛泽东、傅连暲俩人哈哈笑了。
  吴吉清看着他二人在笑,摸不着头脑,满脸狐疑:“主席……”
  毛泽东停住笑:“小吴,他大名叫傅连暲,‘郑爱群’是我为他起的化名哟。”
  吴吉清激动地向前握住傅连暲的手。
  傅连暲转向毛泽东小声地问:“主席,您来长汀,是不是要打漳州?”
  毛泽东惊奇地问:“你如何知晓?”
  傅连暲:“不是我知晓,这一带敌人力量薄弱,适合红军的发展。张贞手下那几个旅,都是杂牌军,外界都叫他‘豆腐军’司令哩。”
  “你这个拿手术刀的,也学会了打仗。红军正需要医务人员,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么样,你也来参加红军如何?”
  傅连暲欣喜若狂,满口答应:“好啊!”
  “那咱们一言为定!军中无戏言。”
  “那就一言为定。”
  “等东征回来,到时你可别后悔哟?”
  傅连暲高兴地笑了。
  毛泽东因有事,俩人谈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毛泽东回到红一军团,聂荣臻提出要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讲讲东进的战略意义和目的,毛泽东十分赞同。他也觉得当前一些干部对东进意义还不理解,存在着模糊认识,是应该开个团以上干部会,好好统一思想。
  会议设在一间大房内,几十名团以上干部到会。会议将要结束时,在掌声中毛泽东站起来。他说刚才林彪总指挥、聂荣臻政委都讲了东进的战略意义,把他要说的话都表达出来了,他强调指出,闽西敌人力量薄弱,利于红军的发展和革命根据地的建立。我们由闽西再向闽南发展,直逼厦门,是对日寇扩张势力的打击,也是我军以实际行动贯彻党的抗日主张。无论在国内、国外,都将产生极大的政治影响。
  这次会议开得好,开得及时,及时解决了团以上干部在思想上的模糊认识。他们曾私下里说:“总算明白了东进的目的。”
  “沿赣江向北发展是一条死路。”
  “有毛主席掌舵,准打胜仗。”
  “总摸不透,为啥有人反对毛主席?”
  “他们总觉得自己留过洋,喝过洋墨水,有啥了不起?”
  4月初,在长汀的红一军团接到了周恩来和朱德发来的电报。苏区中央局同意他们的请示,同时由红一军团和五军
  团组成东征军
  4月3日,红一军团和红五军团分别从福建的长汀和江西的新田出发,向龙岩和漳州前进。毛泽东根据当时的情况,用一支部队在官庄一线的新桥迷惑敌人,红一军团的主力则掉头向东南方向的白砂、龙岩一线快速开进,要求在4月8日前到达大池一线集结。
  毛泽东考虑到红军主力的行动,需要地方政府和游击队的支持,没有随军行动,而是到了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所在地上杭,找到福建省苏维埃政府张鼎承主席和已改任为福建省军区司令员的谭震林,商议要地方武装和群众协助东路军攻打龙岩、漳州的事宜。
  张鼎承是福建永定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和邓子恢一起领导了龙岩、永定和上杭等县的农民暴动,建立了闽西革命根据地;1929年7月任中共闽西特委委员和军委书记,不久又改任红四军第四纵队党代表;以后又改任闽西苏维埃政府主席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执行委员会委员及土地部部长。1932年,也正好是他35岁那年,出任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
  这一次,毛泽东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在这里停留了不长的时间,就告别了张鼎承和谭震林。毛泽东追赶上主力部队时,林彪和聂荣臻已到了龙岩外围的大池。大池距离龙岩三
  十多公里,有国民党四十九师一部驻守
  4月10日拂晓,跟随红一军团行动的十五军为先导,四军跟进,乘敌不备,发起攻击,迅速占领了大池;接着又快速推进到考塘,歼灭守敌两个团,俘虏600多人,当日下午一举占领闽西重镇龙岩。红军占领龙岩后,一方面肃清残敌,一方面宣传发动群众。
  龙岩对毛泽东来说,是最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第四次进龙岩。最难忘的是1929年6月19日,毛泽东和朱德率领红
  四军歼灭陈国辉旅三千多人,曾写下了《清平乐·蒋桂战争》一词:
  风云突变,
  军阀重开战。
  洒向人间都是怨,
  一枕黄梁再现。
  红旗跃过汀江,
  直下龙岩上杭。
  收起金瓯一片,
  分田分地真忙。
  沧桑巨变,历史永恒。时隔三年,毛泽东又一次来到令他刻骨铭心的龙岩。上一次,他是失去了前委书记一职而离开龙岩的;这一次,他又是被剥夺了军权而随军行动到龙岩的。
  龙岩是一座山城。红一军团司令部设在中山公园旁的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四方楼房内。此处面对中山公园,有假山、石塔、莲花池,树木苍翠。这里还曾经是红四军第三次攻克龙岩时的司令部。
  红五军团在4月14日同红一军团在龙岩会合。
  毛泽东同红五军团总指挥董振堂和副总指挥赵博生一一握手,十分高兴地说:“你们来得好快哟。”说着就引他们走向四方楼,边走边讲情况:“据侦察,张贞已收缩部队,控制了漳州外围的天宝山、南靖及其以北地区,妄想依托杨梅岭、风霜岭、十二岭、榕子岭,凭险固守。”说着他们已走进司令部内,毛泽东停在军用挂图前,用手在漳州西、北划出了个半弧,继续说:“漳州有两个旅的兵力,加上地方靖卫团、保安队,共有八九千人。今天是14日,从龙岩到漳州150多里路,两天时间赶到。”毛泽东离开地图,点燃香烟。董、赵走近地图查找,熟悉情况。
  毛泽东问道:“部队连续行军,一定很辛苦,没有给你们休息时间,又马上赶着你们向东进。不会有意见吧?”
  董振堂:“军情紧急嘛,我们经得住。”
  毛泽东笑着问赵博生:“副总指挥同志,你呢?”
  赵博生很干脆地回答:“没问题。”
  毛泽东关切地告诉他俩:“部队进到指定地点后,抓紧一边休整,一边战前动员。具体攻击漳州的任务,到马山后再定。”
  马山是漳州外围的一座山,毛泽东带领林彪、聂荣臻、陈奇函、罗荣桓、董振堂、赵博生、肖劲光、何长工等到现场侦察,居高临下,东望漳州和周围的大小山脉,历历在目。漳州西、西北、北。依次是:榕子岭、十二岭、风霜岭、笔架山,山岭起伏,地势险要。天宝北是大山,南是宽阔的龙江。
  毛泽东告诉大家,要进攻漳州,首先得突破天宝山、龙江一线。四十九师146旅驻守天宝,旅长是王祖清,145旅驻守南靖,旅长是杨逢年。另外一部兵力驻守漳州市内。
  四十九师师长张贞,1884年生,福建诏安人,字干之。早年曾参加过同盟会,以后进入河北保定军官学校。1923年就任东路军讨贼军第八路军前敌司令;到了1926年,他刚好42岁,就任国民革命军独立四师师长,进驻福建,曾一度担任福州卫戍司令;45岁那年当选为国民党第三届候补执行委员,后又把“候补”二字去掉,成为正式执行委员。也就在这一年,他被任命为四十九师师长。
  龙岩失守,使他大为恐慌。他根本没有估计到红军会入闽作战,而且没费多大劲就占领了龙岩。4月18日,这一天的下午,他慌慌张张从外面进到司令部,直奔电话机前,使劲摇了一阵,勉强要通146旅。
  “是王祖清旅长吗……嗯,共军有向漳州方向运动的迹象。你那里情况如何?什么?没有发现共军。王旅长,天宝山是漳州的凭障,你一定要守住,绝不能后退半步!”
  张贞放下这部电话,又摇动了另一部电话,勾通145旅。
  “是杨逢年旅长吗?不在?干什么去了?上山看阵地去了。
  好、好!回来告诉杨旅长,共军有向漳州运动的可能,要坚决顶住共军的进攻,绝不能后退半步!”
  张贞打完电话,如释重负,坐在太师椅上,喝起了茶水。
  在他看来,有天宝山和其它山作屏障,红军就是插翅也飞不过来。
  毛泽东和东路军领导决定,19日拂晓发起攻击。首先扫清漳州外围。红四军攻左,红十五军攻右,红五军团的三军为总预备队,十三军在龙岩和闽西军区的十二军在上杭、武平、永定负责监视粤军的行动。
  攻打漳州的命令下达后,各路兵马闻风而动。担任左右攻击的红四军和红十五军,在19日拂晓前,千军万马已悄然进入阵地。
  这里黎明静悄悄,谁会想到天亮以后,这里将会有一场大的鏖战。
   
7.占领漳州

  漳州从天宝山起,有十二个峰峦起伏的山峰,一直延伸到山的主峰芝山,也叫登高止。这当中主要有杨梅岭、风霜岭、十二岭、笔架山、榕子岭等。敌人两个旅凭险固守。
  19日拂晓,林彪下达了攻击的命令。红四军在王良军长和罗瑞卿政委的带领下,从左面的风霜岭、十二岭发起攻击;红十五军在军长黄中岳和左权政委的带领下,从右面的笔架山、榕子岭同时发起攻击。
  红军发射出的一发发炮弹,在怒吼声中爆炸,升腾起浓浓的火光和硝烟。
  敌人虽然有所准备,但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红军这么快就到了漳州,也没想到红军的火力这么猛烈。敌人在炮声中惊醒,组织还击。构筑的一些工事也在炮火中连同碎石、木块一起飞向天空,工事中的敌人也有的被气浪吹翻、炸死。
  张贞的四十九师,虽然被人比喻为“豆腐军”,但也不是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不顶打,一触即溃。敌人的火力也是空前猛烈,冲锋在前的红军战士倒下去了一大片。前进的道路被敌人的轻重机枪封锁。
  王良军长赶过来,察看地形后,命令身边的团政委杨成武从左边迂回过去,炸掉工事。杨成武带领一个排的人,抱着炸药包从左侧迂回过去。王良命令用火力压制,进行掩护。
  几挺机枪同时对准敌人的工事拚命射击,弹壳在人们眼前跳跃,黎明中可见枪口发出的道道火光,如同火龙飞舞。
  敌人的工事被炸飞了,王良抓住战机,命令身边的司号员吹冲锋号。号声就是命令。红军战士跃出掩体,端枪平射着,高喊着“冲啊!缴枪不杀!”
  奋勇当先地冲上敌阵。敌阵地前沿抵抗的士兵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看见红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上来,调头就向后逃跑。有的还边逃边叫:“红军来了,快跑啊!”
  顷刻间,敌天宝山一线全部瓦解,红军战士向天宝镇冲击。
  右翼攻击方向,十五军也迅速占领了笔架山和榕子岭。守敌有的缴枪,有的携枪落慌而逃。十五军乘胜追击,在龙江受阻。龙江上有一座桥,叫宝林桥。
  宝林桥是通往漳州的必经之地。敌人用火力封锁住了桥面,妄图凭借自然天险负隅顽抗。黄中岳和左权看到了敌人的企图,一面用一部佯攻宝林桥,一面从上游涉水抢渡。抢渡中有的战士倒在了水中,再也没有站起来。受伤的战士仍拚着性命向前冲锋。
  经过激战,宝林桥被夺过来了。敌人招架不住向后逃遁。
  设在天宝镇中的146旅旅部里,王祖清正惊慌失措地拚命对着电话机大声呼叫杨逢年:“杨旅长,共军突破了我的第一道防线,请你派兵火速增援……什么?你那里也遭到了共军的攻击,笔架山失守?”王祖清失望地放下电话,摇起另一部直通往漳州的电话。
  “请张司令接电话。……张司令,我是王祖清,天宝吃紧,请司令火速增援。”
  张贞在电话中告诉他:“王旅长,你一定要顶住,那是咱漳州的西大门。你清楚,漳州城里大部分是民团,派不出兵来……”
  王祖清看看门外,听着红军的喊杀声已经愈来愈近,他气急败坏地说:“张司令,我再说一遍,请司令火速派兵支援!”
  张贞为难地说:“王旅长,我派不出兵来增援你。”
  王祖清气怒地将军帽摔在桌子上,解开衣扣,一副流氓亡命徒之像。
  “张司令,你说吧,派不派部队增援?要不然,咱们就爹死娘嫁人啦!”
  张贞哀求的声音:“王旅长,大敌当前,望你奋勇杀敌,增援队伍我马上命令他们火速前往,好不好。”
  王祖清把耳机一撂:“奶奶个熊,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司令,球司令!”
  王祖清冲出旅部。
  “不许动!”
  突然杨成武带十几个红军战士冲进来,平端着枪对准了他。
  王祖清先是一愣,他的手不由滑上了枪。
  “缴枪不杀!”
  “快投降!”
  “好,我缴枪。”王祖清说着动作飞快地拔出枪,正要开枪,“嗒、嗒、嗒”一梭子子弹击中了正欲顽抗的王祖清。王祖清不想倒地,挣扎着,结果还是躺下了。
  王良军长、罗瑞卿政委走过来。杨成武走上前:“报告军长、政委,敌旅长已被打死。”
  王良满意地说:“很好。”并命令他快速带领部队向纵深发展。杨成武一声不响地带人快步离开敌旅部。
  张贞接到王祖清旅长的告急电话,连忙派遣一个团的兵力前去增援,刚到茶埔,突然发现红军攻击的先头部队,从西黑压压地平推过来。敌团长见此情景,惊慌下令。“停止前进,就地阻击。”
  敌人迅速散开,各自寻找掩体,准备阻击,立足未稳,红军战士以排山倒海之势,高叫着冲过来。敌人还未接上火,就迫于红军的强大攻势,掉头就逃跑。
  在漳州城的张贞得悉增援的一个团,还没同红军接战,就土崩瓦解,便垂头丧气地坐在太师椅上,死猪般的一动不动。
  恰在这时,他的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闯进来,一下子瘫在他面前,哭嚎着:“干之,你不能死守,快逃吧……”
  张贞心中本来就乱,经她这么一哭叫,更是六神无主,弄得他心烦意乱,不由大骂道:“哭,哭丧啊!你爹娘老子还没死呢!”
  他这么一吼还真管用,太太止住了哭。他的卫兵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张贞以手示意,要卫兵将太太弄走。卫兵领会,忙上前掺扶着张太太就往外走。张太太临走到门口,又回头冲着张贞说:“干之,你不能死守,得想个活路。”
  这时,逃回来的敌团长跌跌撞撞跑进来。
  “司令,大事不好,共军已经离城区不远了。”
  张贞听后大惊失色。杨逢年旅长也带着伤闯了进来:“司令,西南线失守了”张贞听后,差点气昏过去:“你们全是饭桶!平时你们耀武扬威,怎么一遇到共军就成了豆腐呢?”张贞气急败坏地指着杨逢年的鼻子大声训斥,接着不由痛心疾首道:“我苦心经营多年,不料顷刻间一败涂地呀……”
  太阳已经西沉,张贞在绝望之时把自己的家眷送出城,在士兵护送下,怆惶而去。张太太走了好远,还回过头又大声叮嘱他:“干之,你要快些。”
  张贞无力地扬扬手,示意她快走;少许,对部下说:“走。”
  他们一行来到漳州城一角的军械弹药仓库,命令守卫人员集合。张贞望着几栋破旧的仓库,心里恶狠狠地说:“哼!你攻我的老剿,我不给你留一枪一弹,让你得到一座空城……你怎么得到的,到时还得乖乖地还给我!”
  他正想着,有人向他报告,队伍已集合好。他马上命令手下:“打开所有仓库,多放些稻草,浇上汽油,给我一把火点了。”
  军械库点燃了,他如丧家之犬惶惶弃城而去。刚到城南,身后传来了爆炸声。张贞和队伍不由停步,回身后望,只见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将漳州半个城都映红了。张贞看着,脸上不由出现了一点笑容,自言自语地说:“漳州,再见了。”
  20日,红军进了漳州城。林彪在前线指挥时,负了轻伤,被送进医院进行了简单处理。
  漳州战役,仅一天多的时间,就歼敌四个团,俘虏1600余人。还缴获飞机两架。林彪和聂荣臻还特意立在飞机两边照了相。
  打下漳州后,毛泽东住在天主教堂。吴吉清给毛泽东打水洗脸,就是找不到水在什么地方,嘴里嘟嘟囔囔:“没见过,洋人不洗脸还能不吃饭?连水都没有,这咋过呀。”
  毛泽东笑着走过来,点着吴吉清的头说:“你呀,洋人也是洗脸的。”
  吴吉清手里拿着脸盆,嘴里又嘟囔了一句:“洋人洗脸,怎么没有井?”
  “来来来。”毛泽东笑呵呵地把吴吉清拉到水笼头前,示意他把脸盆放在笼头下。吴吉清迷惑不解,机械地将脸盆放在笼头下。
  毛泽东拧开水笼头,一股清水从笼头里流出,流到脸盆中。吴吉清好奇地盯住水笼头,一声不响,左看看,右摸摸,想不通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好玩吗?”毛泽东微笑着:“这叫自来水。”
  “自来水?”吴吉清重复一句问道:“这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将井中的水抽到高处的水塔中,再经过管道流到了这里,懂了吗?”
  吴吉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毛泽东和一、五军团打下漳州前,彭德怀和滕代远也率领红三军团渡过赣江,到达上犹、崇义地区。这时的朱德和周恩来也回到了瑞金。他俩人接到打下漳州的电报后,显得异常高兴。而中央代表,却是对此不屑一顾。
  毛泽东他们要在漳州作短暂的休整和筹款,乘此机会召开了东路军师以上干部会(各师师长、政委都到了会)加上
  一、五军团机关人员,数十人到会。
  毛泽东站在前面,用他那贯有的动作打着手势作了长时间的讲话。他说:“我们这次师以上干部会,主要是总结打漳州的经验教训。聂荣臻政委给打漳州总结了四条,三条经验,一条教训。我看这条教训找得好。我们15000多人,对张贞的9000余人,从兵力上讲占优势,而不是绝对优势,如果兵力再多一些,派一支部队迂回到漳州的南面、东面、断敌退路,就能全歼四十九师。”
  下面的干部把他的讲话都一一记下来。
  毛泽东继续讲:“我们进攻城市,要有选择,不是说所有的城市都能打,或者说都不能打。前后两个多月,赣州、漳州就是两种结局嘛。赣州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加上对敌人兵力布署不十分明了,它的南北又有敌人的重兵随时增援。而漳州就不同了。漳州城易攻难守。敌军兵力我们清楚,虽有粤军两个多师在西南,我们用十二军和地方武装牵制他们,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地打漳州了。这叫作‘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嘛……”众人鼓掌。
  毛泽东点燃烟抽了一口:“漳州战役的胜利,不仅仅是歼灭张贞四个团,俘虏1600余人,缴获武器2300百多支的问题,关键是对巩固闽西苏区,发展游击战争,援助东江红军,均有重大的作用。”
  师以上干部会后,毛泽东向瑞金发出了下一步设想的请示电报。
  周恩来拿着毛泽东从漳州拍来的电报,对朱德和任弼时说:“漳州大捷达到剪除粤敌一翼之目的,影响时局甚大。东路军下一步行动方针为:发展闽南游击战争,准备消灭入闽之敌,以期迅速北上。我分析了他们的电报对时局的认识,可以同意他们的行动方针。”
  朱德:“闽西敌人力量薄弱,可以在那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一方面建立地方政府和武装;另一方面筹款和休整部队。”
  任弼时没有表态,他还在思考。
  周恩来:“弼时同志,你看如何?”
  任弼时:“你们二位都赞成,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同意。”
  周恩来:“那就给他们回电吧。”
  4月的漳州,天气已经比较热。毛泽东接到中共苏区中央局已同意他们在闽西的发展计划,要求他们抓紧在洋浦、南靖、平和、长泰、石码、海澄等地区开展工作,建立地方政府、武装和筹款。这天夜里,毛泽东正在住室内用毛笔书写下一步行动的计划。林彪、聂荣臻、董振堂心情不快地进来。
  聂荣臻轻轻叫了声:“主席。”
  毛泽东闻声搁笔见是林彪、聂荣臻、董振堂,热情地让座:“请坐。”
  聂荣臻没有坐下,站在那里向毛泽东报告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有件事特来向主席汇报,十五军军长黄中岳,今天下午6时在九堡被保卫局的人抓走了。”
  毛泽东一惊:“这么大的事,事先如何没有打招呼?”
  林彪忙补充说:“我们也是刚知道的。”
  聂荣臻:“详细情况不清楚。据来人讲,他和季振同同志,说是‘企图拖枪反水,进攻革命。’‘季、黄谋叛’。”
  毛泽东问:“有何证据?”
  林、聂苦楚地摇摇头。
  毛泽东离开桌子,心情很不平静地走了几个来回。
  “季振同、黄中岳是参加宁都暴动的领导者之一。他对我们的革命有贡献,人呢?”
  聂荣臻:“保卫局的人已经带走,回叶坪了。同时,告知左权同志由政委改任十五军军长。”
  毛泽东:“黄中岳被抓,会给宁都起义的同志带来不良影响,振堂同志,你要出面做好工作,防止意外。”
  就在毛泽东全力指挥闽南发展时,瑞金的叶坪上空又传来了无线电信号的“嘀嗒”声,灾难将再一次地降落到他的头上。机要人员正在紧张地抄收一封上海临时中央发来的一封长电。电报译好后,马上送到了周恩来的手中。周恩来表情严肃,心中难以平静,走到开启的窗户前,看到在草坪上散步的任弼时、顾作霖。
  周恩来暗想,临时中央在电报中点名批评了毛泽东同志。
  他们认为前三次反“围剿”中所采取的战略完全是错误的,是“纯粹防御路线”,是“游击主义”,并且指出,当前的主要危险是右倾,……指示苏区中央局要“以说服的态度,设法争取他”……还要“公开讨论毛泽东的观点。”
  晚上,临时中央一封长长的指示电放在了任弼时、顾作霖面前。任弼时看后没有马上表示态度。顾作霖看后喜形于色,他认为临时中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毛泽东的要害。他应该马上放弃自己的思想,必须同临时中央的决策保持一致。否则,就要采取组织措施。周恩来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任弼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个人意见,现在毛泽东同志正在‘随军行动’,先不要通知他本人,苏区中央局慎重考虑后,再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看如何?”
  他俩人勉强同意周恩来的意见。事情就这样暂时被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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