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草原上空飘浮着朵朵白云,显得格外空旷。
马车继续向前飞驰,奔跑在辽阔的大地上。这里并没有像函谷关一般的边境关卡,
马车可以畅行无阻。
一路上不见人家,燕丹和赵姬只能寻找些泉水,和着干粮充饥,不知过了多久,眼
前终于出现了一块块农田,总算又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车下的道路也似乎乎缓了许多。
远处隐约传来了嬉闹声,燕丹推窗望去,是牧童们在放声歌唱。
燕丹凝神细听,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彩,他大声命令马夫停下,车尚未停稳,他便跳
将下来,大声召呼牧童:“请问,这里是燕国了吗?”
牧童们停住歌声,奇怪地望着他:“当然了!……‘没错!”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着,又唱起歌儿,悠悠远去。
燕丹不禁喜极而泣,他作梦也没有想到竟能生返家园,一下子倒在松软的草地上,
深深呼吸泥土的芬芳,忽又挺身而起,冲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狂呼:“赢政,我回家
了,我回家了!总有一天我会阻止你的野心!……我要杀了你!赢政……!”
赵姬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嘴角接着一个迷离的微笑。
沿途官员一面派兵护送太子,一面遣人飞报朝廷,当太子丹和赵姬乘坐的马车进人
都城蓟的街市时,路两边,闻讯而来的燕国的臣民们已纷纷奏起了欢快的鼓乐,夹道相
迎。
燕民多善于击鼓,两三人凑到一起,往往以击鼓自娱。余人或击鼓助兴或以歌应和,
人会越聚越多,不多时,便成了鼓乐的海洋。大鼓雄壮,小鼓轻快,加之忘情的引吭高
歌,喜时感天,悲时动地。
今天迎接太子丹的便是这种欢快的鼓声。
燕丹登上前来迎接的带伞盖的驷马高车,华衣裹身,在护卫的簇拥下,穿过大街。
街道两侧人山人海,屋顶上、树枝间均可以看见击鼓者的身影,鼓声冲天,如雷轰鸣。
激昂的鼓声令所有的人都热血膨湃,鼓手们似要把满腔激情和满心欢喜全部融人怀中的
鼓内,用鼓声来倾诉对国土的热爱,来值泄对敌人的仇恨。
赵姬仍坐在来时的车里,紧随其后,车窗紧闭,但鼓乐之声依然透窗而人。
燕丹泪流满面,只是不住地点头,用力地挥手。
人群全部涌向大道,周边小巷内空无一人。一群小乞丐在空旷的巷子里晃晃悠悠地
闲逛,猛然间,一不留神撞在一个人身上。在这城里,居然还有对迎接太子毫无兴趣之
人,这倒反而引起了小乞丐们的好奇。
被撞的是个男人,坐在泥地上,头发乱如蓬草,身上的衣服早已分不出颜色,满是
污垢,手里正编着草鞋。不远处鼓声震天,然而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一样,毫不理会。
乞儿们哄叫着,抓起泥块,向那怪人后背扔去。怪人居然依旧是无动于衷,连头也
不回一下。
乞丐中的那个斜眼似乎是这群孩子的首领,数他叫得最欢:“傻子,蠢蛋!打呀—
—”
说话间,一大块士砰地击中怪人的后背。怪人的背呼地一抖,缓缓转身,抬起了头,
翻眼盯着眼前的小乞丐们。他的脸上满布胡须,两眼毫无表情地平视着,看上去有些阴
森森的。
孩子们先是一愣,随即更大声地哄笑起来,斜眼的孩子越发起劲地耍弄起怪人。
怪人眼里突然暴射出一道精光,但一闪即逝,随即苦笑一声,迅即恢复常态,转身
继续埋头编织起手里的草鞋,任乞儿们呼叫戏耍,再也不抬一下头。
正在此时,乞儿们身后走来一个人,一看便知是个卖艺的。他停住脚步,注视了坐
在地上的怪人半晌,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呀,没看见
这帮浑小子在戏弄你吗?”说着从布包里拈起几颗豆子,轻轻扔了过去。
豆子滚落在怪人的脚边,“谁?!”编鞋的怪人停住了手,抢起头来。
艺人微微一笑:“高渐离是也。不记得了吗?”
“怎么,你是……”怪人一脸茫然地盯着艺人。
艺人不禁面露苦笑:“您老人家还真健忘啊,前两天你晕倒在这儿,是谁把你救起
的?又是谁给你喂的水?”
“哦,原来是您,救命之恩,多谢了。”
艺人用手半遮住眼,作了一个不敢居功的动作,随即说道:“好!好!居然真按我
说的编起草鞋,做起小买卖来了。”
怪人重重地点点头:“是啊,多蒙您教诲。像我这人连死都怕麻烦……”
孩子们拥上来,争抢着艺人手中的豆子。
艺人冲着斜眼一摇头:“去,到那边去,到那边我才给你们豆子。”
小乞丐们得到了豆子,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一边。
赶开那群流浪儿,艺人也不再理会那个怪人,慢悠悠地走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巷
子的尽头。
斜眼拾起掉在地上的最后几粒豆,大口大口地嚼着,孩子们又开始哄叫起来:
“傻子!笨蛋!蠢瓜!”
怪人却再也不曾抬头,只是全神贯注地编鞋。
转眼之间连怪人脚边的那几颗豆子也被乞儿们一抢而光。
半个时辰过后,艺人又转道回来。见怪人仍端坐于地上,不觉诧异:“呀!你还在
这儿?”
怪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给你的豆子都吃了吗?……也罢,我就买你一双鞋,反正我这双,也已经烂得不
成样子了。”
怪人仍不答话。
艺人见怪人没有反应,便走上前拍了拍怪人的肩,怪人仿佛条件反射般地卸肩闪避,
动作迅捷无比,一气阿成。他猛地转过身,逼视着艺人。
艺人一惊,忙缩回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怪人眼里又是精光一闪,见是艺
人,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艺人却仍然盯着他:
“你……你绝非一般人,你眼里的杀气逃不过我的眼睛。从那天你倒在街上起,我
就觉察到了,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贱名荆轲,不配称什么壮士,只不过是一个罪人罢了……”怪人轻声叹息,“承
你一再相助,这算是还你个人情,拿去吧。”
怪人说着,不由分说,将那双刚刚编好的草鞋,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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