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阮佃夫、王道隆等仍然专政,威权益盛,货赂公行。袁粲、褚渊两人,意欲去奢崇
俭,力矫前弊,偏为道隆、佃夫所牵制,使不得行。镇东将军蔡兴宗,当宋主彧末年,尝出
镇会稽,彧病殂时,正值兴宗还朝,所以与受顾命。佃夫等忌他正直,不待丧葬,便令出督
荆、襄八州军事。嗣又恐他控制上游,尾大难掉,更召为中书监光禄大夫,另调沈攸之代
任。兴宗奉召还都,辞职不拜,王道隆欲与联欢,亲访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兴宗既
不呼坐,亦不与多谈,惹得道隆索然无味,只好告别。未几兴宗病殁,遗令薄葬,奏还封
爵。兴宗风度端凝,家行尤谨,奉宗姑,事寡嫂,养孤侄,无不尽礼。有子景玄,绰有父
风,宋主命袭父职荫,景玄再四乞辞,疏至十上,乃只令为中书郎。三世廉直,望重济阳。
兴宗济阳人,父廓为吏部尚书,夙有令名。信不愧为江南人表。铁中铮铮,理应表扬。
自兴宗去世,宋廷少一正人,越觉得内外壅蔽,权幸骄横。阮佃夫加官给事中,兼辅国
将军,势倾中外。吴郡人张澹,系佃夫私亲,佃夫欲令为武陵太守,尚书令袁粲等不肯从
命,佃夫竟称敕施行,遣澹赴郡。粲等亦无可奈何。但就宗室中引用名流,作为帮手。当时
宗室凌夷,只有侍中刘秉,为长沙王道怜孙,刘道怜见前文。少自检束,颇有贤名,因引为
尚书左仆射,但可惜他廉静有余,材干不足,平居旅进旅退,无甚补益。尚有安成王准,名
为明帝第三子,实是桂阳王休范所生,收养宫中。昱既践阼,拜为抚军将军,领扬州刺史,
准年只五龄,晓得甚么国家大事,唯随人呼唤罢了。
越年改元元徽,由袁、褚二相勉力维持,总算太平过去。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
范,竟擅兴兵甲,造起反来。休范本无材具,不为明帝所忌,故尚得幸存。及昱嗣宋祚,贵
族秉政,近习用权,他却自命懿亲,欲入为宰辅。既不得志,遂怀怨愤,典签许公舆,劝他
折节下士,养成物望,由是人心趋附,远近如归。一面招募勇夫,缮治兵械,为发难计。宋
廷颇有所闻,阴加戒备。会夏口缺镇,地当寻阳上流,朝议欲使亲王出守,监制休范,乃命
皇五弟晋熙王燮出镇夏口,为郢州刺史。郢州治所即夏口。燮只四岁,特命黄门郎王奂为长
史,行府州事。四岁小儿,如何出镇,况所关重要,更属非宜,宋政不纲,大都类是。又恐
道出寻阳,为休范所留,因使从太子洑绕道莅镇,免过寻阳。
休范闻报,知朝廷已经疑已,遂与许公舆谋袭建康。起兵二万,骑士五百,自寻阳出
发,倍道急进,直下大雷。大雷守将杜道欣,飞使告变,朝廷惶骇。护军将军褚渊,征北将
军张永,领军将军刘勔,尚书左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戴明宝,辅国将军阮
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同集中书省议事,半日未决。萧
道成独奋然道:“从前上流谋逆,都因淹缓致败,今休范叛乱,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掩
我不备,我军不宜远出,但屯戍新亭、白下,防卫宫城,与东府石头,静待贼至,彼自千里
远来,孤军无继,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愿出守新亭挡住贼锋,征北将军可守白下,领军
将军但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俱可安坐殿中,听我好音,不出旬月,定可破贼!”说
至此,即索笔下议,使众注明可否。大众不生异议,并注一同字。一班酒囊饭袋。独孙千龄
阴袒休范,谓宜速据梁山,道成正色道:“贼已将到,还有甚么闲军,往据梁山?新亭正是
贼冲,我当拚死报国,不负君恩。”说着,即挺身起座,顾语刘勔道:“领军已同鄙议,不
可改变,我便往新亭去了。”勔应声甫毕,外面又走进一人,素衣墨绖,曳杖而来。是人为
谁?就是尚书郎袁粲。粲正丁母艰,闻变乃至。当由萧道成与述军谋,粲亦极力赞成。道成
即率前锋兵士,赴戍新亭。张永出屯白下,另遣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往守石头城。袁粲、
褚渊,入卫殿省,事起仓猝,不遑授甲,但开南北二武库,任令将士自取,随取随行。
道成到了新亭,缮城修垒,尚未毕事,那休范前军,已至新林,距新亭不过数里。道成
解衣高卧,镇定众心,既而徐起,执旗登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
敬则等,带领舟师,堵截休范。两军交战半日,互有杀伤,未分胜负。
翌日黎明,休范舍舟登岸,自率大众攻新亭,分遣别将丁文豪,往攻台城。道成挥兵拒
战,自辰至午,杀得江鸣海啸,天日无光,休范兵不少却,但觉鼓声愈震,兵力愈增,城中
将士,都有惧色。道成笑道:“贼势尚众,行列未整,不久便当破灭了!”
言未毕,忽有休范檄文,射入城内。当由军士拾呈道成,道成取视,但见起首数行,乃
说杨运长、王道隆等盅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受戮,望执戮数竖,聊谢冤魂云
云。后文尚有数行,道成不再看下,即用手撕破,掷置地上。旁边闪出二人道:“逆首檄
文,想是招降,公何不将计就计,乘此除逆?”道成瞧着,乃是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
张敬儿,便应声问道:“敢是用诈降计么?”两人齐声称是。道成又道:“卿等能办此事,
当以本州相赏。”两人大喜,便出城放仗,跑至休范舆前,大呼称降。
休范方穿着白服,乘一肩舆,登城南临沧观,览阅形势,左右护卫,不过十余人。既见
两人来降,便召问底细。回佯致道成密意,愿推拥休范为宋主,惟请休范订一信约,休范欣
然道:“这有何难?我即遣二子德宣、德嗣,往质道成处,想他总可相信了。”遂呼二子往
道成垒中,留黄、张二人侍侧。亲吏李桓、钟爽等,交谏不从,自回舟中高坐,置酒畅饮,
乐以忘忧。所有军前处置,都委任前锋将杜黑骡处置。哪知遣质二子,早被道成斩首,他尚
似在梦里鼓里,一些儿没有闻知。
黄回、张敬儿反导他游弋江滨,且游且饮。一夕天晚,休范已饮得酒意醺醺,还是索酒
不休,左右或去取酒,或去取肴,黄回拟乘隙下手,目示敬儿,敬儿即踅至休范身后,把他
佩刀抽出,休范稍稍觉察,正要回顾,那刀锋已经刺来,一声狂叫,身首两分。好去与十八
兄弟重聚,开一团乐大会,重整杯盘。左右统皆骇散,敬儿持休范首,与回跃至岸上,驰回
新亭报功。道成大喜,即遣队长陈灵宝,传首都中。灵宝持首出城,正值杜黑骡麾兵进攻,
一时走不过去。没奈何将首投水,自己扮作乡民模样,混出间道,得达京城,报称大憝已
诛。满朝文武,看他无凭无据,不敢轻信,唯加授萧道成为平南将军。道成因叛军失主,总
道他不战自溃,便在射堂查验军士,从容措置。不防司空主簿萧惠朗,竟率敢死士数十人,
攻入射堂。道成慌忙上马,驱兵搏战,杀退惠朗,复得保全城垒。
原来惠朗姊为休范妃,所以外通叛军,欲作内应。
惠朗败走,杜黑骡正来攻扑,势甚慓劲,亏得道成督兵死拒,兀自支撑得住。由晡达
旦,矢石不息,天又大雨,鼓角不复相闻。将士不暇寝食,马亦觉得饥乏,乱触乱号,城中
顿时鼎沸,彻夜未绝。独道成秉烛危坐,厉声呵禁,并发临时军令,乱走者斩,因此哗声渐
息,易危为安。可见为将之道,全在镇定。
黑骡尚未知休范死耗,努力从事,忽闻丁文豪已破台城军,向朱雀桁进发,遂也舍去新
亭,趋向朱雀桁。右军将军王道隆,领着羽林精兵,驻扎朱雀门内,蓦闻叛军大至,急召刘
勔助守,勔驰至朱雀门,命撤桁断截叛军。道隆怒道:“贼至当出兵急击,难道可撤桁示弱
么?”勔乃不敢复言,遽率众出战。甫越桁南,尚未列阵,杜黑骡已麾众进逼,与丁文豪左
右夹攻,勔顾彼失此,竟至战死。道隆闻勔已阵亡,慌忙退走,被黑骡长驱追及,一刀杀
毙。害人适以自害。张永、沈怀明各接败报,俱弃去泛地,逃回宫中。抚军长史褚澄,开东
府门迎纳叛军。叛众劫住安成王准,使居东府,且伪称休范教令道:“安成王本是我子,休
得侵犯!”中书舍人孙千龄,也开承明门出降,宫省大震。
皇太后王氏,皇太妃陈氏,因库藏告罄,搜取宫中金银器物,充作军赏,嘱令并力拒
贼。贼众渐闻休范死音,不禁懈体。丁文豪厉声道:“我岂不能定天下,何必借资桂阳!”
许公舆且诈称桂阳王已入新亭,惹得将吏惶惑,多至新亭垒间,投刺求见,名达千数。道成
自登北城,俯语将吏道:“刘休范父子,已经伏诛,暴尸南冈下,我是萧平南,请诸君审视
明白,勿得自误!”说至此,即将所投名刺,焚毁城上,且指示道:“诸君名刺,今已尽
焚,不必忧惧,各自反正便了。正好权术。将吏等一哄散去,道成复遣陈显达、张敬儿等,
率兵入卫。袁粲慷慨语诸将道:“今寇贼已逼,众情尚如此离沮,如何保得住国家!我受先
帝付托,不能安邦定国,如何对得住先帝?愿与诸公同死社稷,共报国恩!”说着,披甲上
马,纵辔直前,诸将亦感激愿效,相随并进。可巧陈显达等亦到,遂共击杜黑骡,两下交
战,流矢及显达目,显达拔箭吮血,忍痛再斗,大众个个拚死,得将黑骡击走。黑骡退至宣
阳门,与丁文豪合兵,尚有万余人,越日天晓,张敬儿督兵进剿,大破叛众,斩黑骡,战文
豪,收复东府,叛党悉平。
萧道成振旅还都,百姓遮道聚观,同声欢呼道:“保全国家,全赖此公!”为将来篡宋
张本。道成既入朝堂,即与袁粲、褚渊、刘秉会着,同拟引咎辞职。表疏呈入,当然不许,
升授道成为中领军,兼南兖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三相,更日入直决事,
都中号为四贵。
荆州刺史沈攸之曾接休范书札,并不展视,具报朝廷,且语僚佐道:“桂阳必声言与我
相连,我若不起兵勤王,必为所累了!”乃邀同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
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讨休范。休范留中兵参军毛惠连等守寻阳,为郢
州参军冯景祖所袭,惠连等不能固守,开门请降。休范尚有二子留着,一体伏诛。有诏以叛
乱既平,令诸镇兵各还原地,兵气销为日月光,又有一番升平景象了。语婉而讽。
宋主昱素好嬉戏,八九岁时,辄喜猱升竹竿,离地丈余,自鸣勇武。明帝在日,曾饬陈
太妃随时训责,扑作教刑,怎奈江山可改,本性难移,到了继承大统,内有太后、太妃管
束,外有顾命大臣监制,心存畏惮,未敢纵逸。元徽二年冬季,行过冠礼,三加玄服,遂自
命为成人,不受内外羁勒,时常出宫游行。起初尚带着仪卫,后来竟舍去车骑,但与嬖幸数
人,微服远游,或出郊野,或入市廛。陈太妃每乘青犊车,随踪检摄,究竟一介女流,管不
住狂童驰骋。昱也惟恐太妃踪迹,驾着轻骄,远驰至数十里外,免得太妃追来。有时卫士奉
太妃命,追踪谏阻,反被昱任情呵斥,屡加手刃,所以卫士也不敢追寻,但在远山瞻望,遥
为保护。昱得恣意游幸,且自知为李道儿所生,尝自称为李将军,或称李统。营署巷陌,无
不往来,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旁,往往与贩夫商妇,贸易为戏,就使被他揶揄,也是乐受
如饴,一笑了事。直是一个无赖子。平生最多小智,如裁衣制帽等琐事,过目即能,他如笙
管箫笛,未尝学吹,一经吹着,便觉声韵悠扬,按腔合拍。
蹉跎蹉跎,倏过二年。荆襄都督沈攸之威望甚盛,萧道成防他生变,特使张敬儿为雍州
刺史,出镇襄阳。世子赜出佐郢州,防备攸之。攸之未曾发难,京口却先已起兵。原来建平
王景素,时为南徐州刺史,他是文帝义隆孙,为故尚书令宣简王弘长子。弘为文帝第七子,
见前文。好文礼士,声誉日隆。适宋主昱凶狂失德,朝野颇属意景素,时有讹言。杨运长、
阮佃夫等,贪辅幼主,不愿立长,密唆防閤将军王季符,诬讦景素反状,俾便出讨。萧道
成、袁粲窥破阴谋,替他解免,阻住出师,景素亦遣世子延龄,入都申理。杨、阮等还未肯
干休,削去景素征北将军职衔,景素始渐觉不平,阴与将军黄回,羽林监垣祗祖通书,相约
为变。
酝酿了好几个月,忽由垣祗祖带了数百人,奔至京口,说是京师乱作,台城已溃,请即
乘间发兵。景素信为真言,即据住京口,仓皇起事。杨、阮闻报,立遣黄回往讨。萧道成知
回蓄异图,特派将军李安民为前驱,夜袭京口,一鼓破入,擒斩景素,所有叛党,统共伏诛。
宋主昱因京口告平,骄恣益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去夕归,令随从各执铤矛,遇
有途人家畜,即命攒刺为戏,民间大恐,商贩皆息,门户昼闭,道无行人。有时昱居宫中,
针椎凿锯,不离左右,侍臣稍稍忤意,便加屠剖,一日不杀,便愀然不乐。因此殿省忧惶,
几乎不保朝暮。
阮佃夫与直閤将军申伯宗、朱幼等,阴谋废立,拟俟昱出都射雉,矫太后命,召还队
仗,派人执昱,改立安成王准。事尚未发,为昱所闻,立率卫士拿住阮佃夫、朱幼,下狱勒
毙。佃夫也有此日耶!申伯宗狼狈出走,中途被捕,立置重刑。或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
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亦与佃夫同谋,昱复自往掩捕,执住杜幼文、孙超之,亲加
脔割,且笑且骂,语极秽鄙,不堪入耳。转趋至沈勃家,勃正居丧在庐,蓦见昱持刀突入,
不由的怒气上冲,便攘袂直前,手搏昱耳道:“汝罪逾桀纣,就要被人屠戮!”说到戮字,
已由卫士一拥而进,把勃劈作两段,昱又亲解支体,并命将三家老幼,一体骈诛。十四岁的
幼主,如此酷虐,史所未闻。杜幼文兄叔文,为长水校尉。即遣人把他捕至,命在玄武湖北
岸,裸缚树下,由昱跨马执槊,驰将过去,用槊刺入叔文胸中,钩出肝肠,嬉笑不止,卫士
齐称万岁!
昱尽兴还宫,偏遇皇太后宣召,勉强进去,听了好几句骂声,无非说他残虐无道,饬令
速改,惹得昱满腔懊闷,怏怏趋出。已而越想越恨,索性召入太医,嘱令煮药,进鸩太后。
左右谏止道:“若行此事,天子应作孝子,怎得出入自由!”昱爽然道:“说得有理。”乃
叱退医官,罢除前议。嗣是狎游如故,偶至右卫翼辇营,见一女子矫小可怜,便即搂住,借
着营中便榻,云雨起来。事毕以后,又令跨马从游,每日给数千钱,供她使用。
一日盛暑,竟掩入领军府。萧道成昼卧帐中,昱不许他人通报,悄悄的到了帐前,揭帐
审视,见他袒胸露腹,脐大如鹄,不禁痴笑道:“好一个箭靶子!”这一语惊醒道成,张目
瞧视,见是当今小皇帝,不胜惊异,慌忙起床整衣。昱摇手道:“不必不必,卿腹甚大,倒
好试朕的箭法!”说着,即令左右拥着道成,叫他露腹直立,画腹为的,自引弓作注射状,
道成忙用手版掩腹,且申说道:“老臣无罪!”旁由卫队长王天恩进言道:“领军腹大,原
是一好射堋,但一箭便死,后来无从再射,不如用骲箭射腹,免致受伤!”是道成救星。昱
依天恩言,即令他取过骲箭,搭上弓弦,喝一声着,正中道成肚脐。当下投弓大笑道:“箭
法何如?”天恩极口赞美,连称陛下只须一箭,不必更射,说得昱喜上加喜,方出署自去。
道成无词可说,送出御驾,回入署中。自思此番幸用骲射,乃是骲镞所为,不致伤人。
骲箭注射,就此带叙。但侥幸事情,可一不可再,当速图自全,乃密访袁粲、褚渊二人,商
及废立问题。渊默然不答,粲独说道:“主上年少,当能改过,伊霍事甚不易行,就使成
功,亦非万全计策!”道成点首而出。
点首二字,暗寓狡猾。
俄由宫中漏出消息,得知昱尝磨铤,欲杀道成,还是陈太妃从中喝阻,谓道成有功社
稷,不应加害,昱乃罢议。道成却越加危惧,屡与亲党密谋,意欲先发制人。或劝道成出诣
广陵,调兵起事,或谓应令世子赜率郢州兵,东下京口,作为外应。道成却欲挑动北魏,俟
魏人入寇,自请出防,乘便笼络军士,入除暴君。这三策都未决议,累得道成日夕踌躇。领
军功曹纪僧真,把三策尽行驳去,谓不若在内伺衅,较为妥当。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及
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均言幼主好为微行,但教联络数人,即可下手,何必出外营谋,先人
受祸等语。道成乃幡然变计,密结校尉王敬则,令贿通卫士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共
二十五人,专伺上隙。
夏去秋来,新凉已届,宋主昱正好夜游,七月七日,昱乘露车至台冈,与左右跳高赌
技。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处杀狗侑酒,饮得酩酊大醉,方还仁寿殿就寝,杨玉夫随
从在后,昱顾语道:“今夜应织女渡河,汝须为我等着,得见织女,即当报我;如或不见,
明日当杀汝狗头,剖汝肝肺!”你的狗头要保不牢了。玉夫听着醉语,又笑又恨,没奈何应
声外出。
看官听说!自昱嗣位后,出入无常,殿省门户,终夜不闭,就是宿卫将士,统局居室
中,莫敢巡逻。只恐与昱相值,奏对忤旨,便即饮刃,所以内外洞开,虚若无人,杨玉夫到
了夜半,与杨万年同入殿内,趋至御榻左近,侧耳细听,呼呼有鼾睡声,再走进数步,启帐
一瞧,昱仍熟睡,惟枕旁置有防身刀,当即抽刀在手,向昱喉下戳入,昱叫不出声,手足一
动,呜呼哀哉!年仅十五。在位只五年,后人称子业为前废帝,昱为后废帝。小子有诗叹道:
童年失德竟如斯,陨首宫廷尚恨迟;
假使十龄身已死,刘家兴替尚难知。
杨玉夫已经弑昱,持首出殿,突遇一人拦住,不由的魂飞天外。究竟来人为谁,且至下
回说明。
桂阳王休范,不死于泰始之时,而死于元徽之世,殊属出人意外;然其获免也以愚,其
致死也亦以愚。愚者可一幸不可再幸,终必有杀身之祸。试观其中诈降计,纳黄回、张敬儿
于左右,肘腋之间,自召危机,尚复日饮醇酒,游宴自如,不谓之愚得乎!建平王景素,亦
一愚夫耳。轻信垣祗祖之言,仓猝起兵,不亡何待!史家不恕休范,而独恕景素,殆以景素
发难,由杨阮之激迫而成,欲罪杨阮,不得不于景素有恕词,要知亦一愚人而已,废帝昱愚
而且暴,与子业相似,其被弑也亦相同。狡如宋武,而后嗣多半昏愚,然后知仁厚者可卜灵
长,而狡黠者之终难永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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