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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鼓大勇奋力战疆场 闯奇祸投军赴前敌


  无敌大将常茂,一摆掌中的禹王神槊,要会战四宝大将脱金龙。
  这两个人打在一起,那真是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遇见雾中龙,都显露着各自出奇的神通。
  常茂把大槊抡开,神出鬼没。但只见:
  
  禹王神槊闪金光,
  招招式式把敌伤。
  孔雀开屏乾坤扫,
  鹞子翻身刺胸膛。
  拦腰解带好玄妙,
  分天划地拓土疆。
  力打泰山千钧力,
  穿身取肋敌命亡。
  大雁失群寻去路,
  羊羔哺乳双腿伤。
  常茂学会禹王槊,
  天下无敌美名扬。

  那脱金龙也不含糊。将九凤朝阳刀抡开,令人眼花镜乱。但只见:
  
  这口刀,好神威,
  蟒翻身,龙戏水。
  上砍头,下剁腿,
  指东西,劈南北。
  夜战八方煞凶神,
  招招式式斩恶鬼。
  敌将抡开这口刀,
  刀刀抽断长流水。

  二人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
  常茂打着打着,把禹王神槊一摆,大声喊叫:“小子,行,好样的。不过,茂太爷可不服你。我和你商量个事儿,行不?”
  “何事?”
  “今天这仗,咱不兴叫人帮忙、换阵,就咱俩拼它个真存假亡。若分不出高低上下,到夜晚咱提灯再战。我说你敢吗?”
  脱金龙一听,狂声大笑:“哈哈哈哈!小辈,除恩师之外,我脱金龙从未怕过第二人。废话少说,拿命来!”话音一落,“唰”!把九凤朝阳刀一摆,直奔常茂。
  常茂横禹王神槊,接架相还。就这样,你来我往,又战在一处。
  此时,元军阵脚的大王胡尔卡金、二王胡尔卡银、先锋官虎牙、副先锋虎印、老驸马左都玉,以及元营的所有众将,都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屏住呼吸,仔细观战。
  明营方面也是如此。朱元璋手握御鞭,脖子伸出老长,也替常茂担心。
  这阵儿,二人又战过五十余合,还没分出胜败输赢。常茂心里合计,方才,已将大话吹出。若赢不了脱金龙,怎么向主公交待?所以,他浑身使劲,拼命厮杀。
  脱金龙比常茂更急。他现在是二路元帅,苦头一阵就败北,那往后还怎么进兵?所以,也使开浑身解数,顽强奋战。
  按下他们不表,单说在战场的东北方向,有一座土坡。这阵儿,上坡上立着三匹战马,马上端坐着三个人。上首那位:只生得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嘴唇通红。看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头戴月白缎子扎巾,身穿月白缎子箭袖,腰扎丝鸾带,勒着十字袢,下着大衩蹲裆滚裤,脚踏四喜抓地虎快靴,得胜钩上挂着盔甲包,鸟翅环上挂着五钩神飞亮银枪,腰间还悬着口宝剑。那真是神采奕奕,像姑娘一样俊俏。下首那位;生了副红脸膛,是个小红胖子,满脸肥肉,把俩眼都挤没了,独头蒜鼻子,菱角口,元宝耳朵。头戴火红缎子扎巾,身穿火红缎子箭袖,蹲裆滚裤,四喜快靴,外披英雄氅,鸟翅环上挂着一口金背青心刀,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正中央是一匹黄骠马,鞍鞒上端坐一人:身高九尺开外,猿臂蜂腰,前鸡胸,后罗锅,头戴开花破帽,身穿开花青袍,补丁探着补丁,红一块,白一块,颜色不一,跟开杂货铺一样。腰中一条破麻绳,腿上一条破裤子。一双破洒鞋,一个靿高,一个靿矮。但是,此人长相却非同一般:凹面金睛,金黄眉毛,胡子都擀了毡啦。看那岁数,也就是五十挂零。
  那么,这三个人是谁呢?头一位穿白的小孩,叫郭彦威;红脸的小胖子姓汤,叫汤琼。这黄脸大汉可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他是宝枪大将张兴祖的师父,名叫岳轮,人送外号“金眼刁”。
  这三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呢?说书人一张嘴,表不了两家的书情。且容咱返回去,作个交待——
  郭彦威是武定王郭英的儿子,汤琼是忠顺王汤合的儿子。这二人生在官宦门庭,从小娇生惯养,十分顽皮。
  就拿郭彦威来说,他爹郭英官封王位,他娘薛景云御赐娘娘,那是家趁人值啊!尤其,他又是千顷地里一棵苗,独子一个,那就更加受宠。顶着怕歪了,含着怕化了,刮风怕吹着,下雨怕淋着。就这样,把他给惯坏了。老师教他,他不爱学习。老师管他,薛娘娘还找借口,替儿子说话。到在十来岁上,才学了点儿能耐。不过,二五眼,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就是这样,倒觉得神乎其神、目中无人了。
  汤琼也学了点儿能耐,什么胯下马,掌中刀,也能练两趟。不过,那也是花架子,全无用场。
  这二人脾气相投,每天不离左右。南山打虎,北山套狼,没干过一点儿正事。
  他们若好好玩儿还行,可是,玩儿出祸来了。这一天,郭彦威跟汤琼凑到一块儿,带了二十名家丁,离开南京,转过紫金山,去行围打猎。
  郭彦威对汤琼说道:“哥哥,光打猎没意思,咱们变个花样儿怎么样?”
  汤琼问道:“那你说,变什么花样儿?”
  “听我爹讲,想当初,他们曾占山当过大王。哎,我说咱俩也装山大王怎样?若有过往的行人,咱就劫他,我看那玩艺儿怪有意思。”
  “行哎,那咱就装装得了!”
  你说,他们这不玩儿出花样儿来了吗?主意打定,他们命令家丁,从附近的村里找来黑灰子,把脸一抹,躲进了紫金山的树林里头。他俩合计,客商不劫,鳏寡不劫,老头儿、老太太不劫。要劫就劫那大帮的,越热闹越好。
  他们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头偏西,顺着紫金山的官道,果然来了一支明军,约有二百余人。为首的两个将官,都是大黑个儿,头顶铁盔,身披铁甲,每人擎着一口大刀。在他们身后,押着十八辆大车。车上拉着箱子,箱子上还贴着十字花封皮。
  原来,这两个黑面将军,是新归顺明军的降将:左将军铁龙和右将军铁凤。他们奉京营殿帅薛凤稿所差,到瓜州去催银子。车上共装有十八万两帑银,是充军饷用的。把银子催齐,就往京城押运。你想,皇城根儿下,哪里会有劫道的呢?所以,铁氏弟兄毫无戒备。
  他们刚走近树林,郭彦威和汤琼一使眼色,忙吩咐家丁鸣锣。霎时间,“锵啷啷”锣声大作。紧接着,两个小孩儿紧催坐骑,将道路横住:“呔!站住!”
  铁龙、铁凤一听,吓得差点儿摔下马来。心里暗想,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这是谁呢?他们看了半天,因为黑灰子抹脸,也未认清。不过,纵然不抹脸,他们也认不出来。为什么?素日没有接触啊!
  这时,就见郭彦威把掌中五钩神飞亮银枪“啪”这么一抖,高声暴叫:“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要不给钱,我一枪一个,管扎不管埋!”
  “行!”汤琼一听,心里说,兄弟还行,说得挺溜。嗯,光他说不行,我也是帮帮腔。只见汤琼把脑袋一扑棱,也一唱一和道:“快把东西留下,你们给我滚蛋;如若不然,我像切土豆一样,一刀一个,把你们的脑袋都划拉下来!”
  汤琼说完,与郭彦威一使眼色,催马各晃刀枪,扑奔铁龙、铁凤而去。
  别看汤琼、郭彦威的能耐不精,偏赶上铁龙、铁凤更加稀松。刚打过十几个回合,铁氏弟兄就双双败北,落荒而逃。
  郭彦威、汤琼率领家丁往上一闯,将军兵赶散,就把这十八万两帑银劫了。他们也不想想后果,只是高高兴兴地告诉家丁:“快快将大车赶到府里,把箱子打开,咱们分啊!”说罢,轰车而行。天黑之前,就由武定王府的后角门进了后花园。
  他们觉着没事了,可那铁龙、铁风受得了吗?那是奉元帅之命、押运军的啊!这要丢了,就是掉头之罪。他二人一合计,便派人盯着车辆,暗里跟踪。有那聪明伶俐的军兵,把衣服脱掉,化装成庶民百姓,一直偷偷尾追到武定王府。跟附近的住户一打听,把底摸清,回来禀告了详情。
  铁氏弟兄得知真情,急忙赶奔京营殿帅府,将半道劫银之事,禀告大帅薛凤稿。
  薛凤稿听罢,冲冲大怒,一拍虎胆,厉声说道:“唗!瓜州离南京,近在咫尺,而且又是阳关大道,行人不断,怎么能被强人劫了呢,你俩的大刀是干什么用的?”
  这俩人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大帅息怒,我们有下情回禀。别看帑银被劫,可是,现在已有了着落。就连强盗是谁,我们都探听清楚了。”
  “噢!谁?”
  “这强盗也住在南京城内。”
  “什么?”薛凤稿一听,心想,这贼子的胆子,比倭瓜也大,竟敢住在京城!他又问道,“强盗姓甚名谁?”
  “我们不敢讲。”
  “恕你们无罪。讲!”
  “大帅既然动问,我们只好实说。那强盗并非别人,一个是武定王的儿子,叫郭彦威;一个是忠顺王的儿子,叫汤琼。”
  “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都打听过了。”
  “啊呀!”薛凤稿听罢,暗自吃了一惊。心里说,这俩孩子,你们疯了?若真干出此事,可犯灭门之罪呀!啊呀,我妹妹薛景云她知不知此事?嗯,我得亲自过府,探个明白,这可不是小事。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这么说。只见他又把虎胆一拍,说道:“唗!这事还需我查询明白。如果你们说的是真,咱便从轻惩处;如果是满嘴胡说,我可要你们的狗命!”
  “是,是!”铁氏弟兄站起身来,走出厅外。
  这就叫以大压小呀!
  简短捷说。薛凤稿带了十名亲兵,骑马到在武定王府,命人往里送信儿。
  薛景云得报,在银安殿内召见了薛元帅。
  别看他俩是同胞兄妹,薛景云是娘娘,那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所以,薛凤稿见了妹妹,也得倒身下拜,大礼参见。
  薛凤稿参拜已毕,薛景云这才给哥哥见礼。并且,命仆人献上香茗。
  薛娘娘问道:“哥哥,今日过府,有何贵干?”
  “妹妹,我来问你,自从妹夫走后,你对孩子管教得如何?”
  “挺严。这孩子挺守本分,不是读书,就是练武。我呀,也省了一份心。”
  “是吗?今天他出门没有?”
  “没有。我听仆人说,他在后花园练功呢!”
  “噢!”薛凤槁心想,他若真未出门,那就是铁龙、铁凤撒谎。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亲自探个明白。想到这儿,对薛景云说道:“妹妹,我有点儿小事,需见见彦威。”
  “好,他就在后花园内。”
  “走,咱一同前去。”
  “嗯!”
  薛凤稿领着妹妹,带着亲兵,起身而去。
  此时,薛娘娘一边走着,一边琢磨,不知哥哥找娇儿有何事干。
  他们从角门进了后花园,来到牡丹亭,抬头一看,哎哟!就见郭彦威、汤琼这两个人,在正座上坐着,面前摆着十八万两帑银。几十个家人提着灯笼,围在那儿,有的掌秤,有的取银子,正在那儿分份儿呢!
  这阵儿,就见郭彦威指手画脚地说道:“喂,听我吩咐!靠前边的,拿一等;稍远点儿的,拿二等;没上前边的,拿三等。别着急,都有份儿,咱们把它分好了。”
  薛凤稿听罢,大吃一惊,啊呀,妥了!这回是真赃实据,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啦!他心中生气,暗暗说道,堂堂的王府,怎么养出贼人来了?薛凤稿越想越有气,对薛景云说道:“妹妹,看见没有?你还说他听话,哼,他听什么话?今天,他把朝廷的帑银给劫了。”接着,就把详情说了一遍,又说,“妹妹,你看这该如何处置?”
  薛娘娘听罢,这一惊非同小可,把俩眼都吓直了。她知道,此事不比寻常。一来,犯下了灭门之罪;二来,王府养贼,名声难听。她又着急,又羞臊,脑袋“嗡”了一声,当时就气堵咽喉,摔倒在地。
  众人一看,赶紧搀扶。过了片刻,薛娘娘才缓醒过来。她又哭又喊,指着郭彦威,骂道:“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家活祖宗!我不活了,把这条命给了你吧!”说罢,她就要碰头自尽。
  郭彦威刚刚十五岁,是个孩子。别看他闯祸之时,胆子挺大;到在如今,可把他吓傻了。他急忙拉住母亲,跪到膝前,不住地磕头:“娘啊,您不要生气。儿那是玩儿哩,不是真的。”
  “啊?!儿啊,你玩儿得好,玩儿得妙,把全家人的脑袋都玩儿丢了!”
  此时,薛凤稿站在一旁,想开了心思,这事该如何发落?若要奏知皇后,或是报到刑部,那可就难以收拾了。不过,所幸的是,一来,铁龙、铁凤是自己的部下,这边又是自己的亲戚;二来,帑银原封未动。嗳,是官就有私,是私就有弊。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干脆,将它摁下得了。于是,薛凤稿劝说道:“妹妹,都怪你平素教子不严,才有今日的下场。不过,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待我对他们陈其利害,知错改错也就是了。”说到这里,摆手把郭彦威、汤琼叫到近前,连讲理,带吓唬,把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这哥儿俩哭天抹泪,求薛凤稿高抬贵手。
  最后,薛凤稿才点头说道:“好吧。权且饶过你们,下不为例。”说罢,对亲兵传令,“将银子装到箱内,套车送回我府。”
  “是!”
  一场风波,就此告终。
  通过这件事情,薛凤稿就劝说妹妹薛景云:“眼前之事,只不过是个开头。再这样下去,谁知他将来还闯什么大祸?常言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依我之见,连汤琼算上,不如让他们到前敌投军。到了那里,跟英雄们滚粘在一起,练些本领,也好为国家出力报效。”
  薛娘娘思想再三,终于想通,便找来郭彦威,述说其详。
  郭彦威一听,乐得直蹦。他跟汤琼一商议,汤琼更加高兴。跟他娘一讲,夫人也点头应允。于是,郭、汤两家择吉日,挑良辰,鞴好战马,收拾好应用之物,带上两名仆人,打点小英雄赶奔黄河岸,去找朱元璋。
  他二人走在半路上,巧遇金眼刁岳轮,这才要宝枪破宝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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