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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回 恶老道公馆丧命 三侠客转危为安


  话说万俟羽休稳操胜券,把年羹尧逼倒在床上,探出钢钩般的利爪,伸向年大人的咽喉。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突然从床下伸出两只手来,把万俟羽休的脚脖子给抓住使劲往里一拽,万俟羽休站立不稳,“咕咚”摔了个大仰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拽他的那个人比猴子还快,“噌”一声从床底下蹿出来,就骑到了他身上,左手掐住万俟羽休的脖子,右手的兵刃按在他脑门上,喊了一声:
  “别动!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年羹尧从床上一跃而起,定睛观看,并非别人,正是病太岁张方。
  张方这个人的心眼子比谁都多。杜清风来行刺那时候,他正在暗中保护童林,后来一看童林没危险,小弟兄们也都赶到了,他就没露面,可也没闲着。他先在房前屋后转了几圈,看看还有没有潜伏的贼寇,而后他又从后窗户钻到年大人屋里,晃着夹扁脑袋一琢磨,眼下动手用不着自己,出去也没用,不如在屋里藏着以防万一。为了绝对保密,他跟自己人也没打招呼,一头钻到床底下,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不过他的耳朵可一直细心听着,分辨可能发生的意外。张方这小子真沉得住气,尽管外边变化万端,他连动也没动。这倒不是他准知道来刺客进屋,而是做万一的准备。结果真叫他等着了,来了个无形剑客万俟羽休。张方过去见过他,也知道这个老道的厉害,因此把他吓得脑袋嗡嗡直响,心脏怦怦直跳,心说可坏了,叫我对付旁人还勉强,对付他我可白给。慢说是我,就是童林也不是这个老道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啊?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呢,万俟羽休已把年大人逼倒在床上。形势万分危机,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急中生智,一个猛劲儿,抓住老道的两只脚脖子,使劲儿往床底下一拽,才把无形剑客拉倒。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个虎跳把老道骑在胯下,一手掐脖子,另只手把三棱吕祖透风锥就放到老道脑门儿上了。
  这时,万俟羽休也看清张方了,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恨。他双肘点地刚一动弹,张方手腕子往下一按,“咝儿”就给他脑门来了道口子,二寸多长,一分来深,差点儿把脑门骨露出来,鲜血如注,顺着老道脸上横流,疼得他一咧嘴,不敢动了。张方咬着牙根,狠狠地说: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脑瓜骨掀开!”他又转脸对年羹尧说:“大人,快给我拿条绳子来!”
  年羹尧手忙脚乱,怎么也找不着绳子。万俟羽休急了,丹田用力,收腹挺胸,使劲儿往上鼓,一下把张方拱了个倒栽葱。无形剑客趁势跳起,把张方踩在脚下,抽剑在手,剑尖指着张方的哽嗓,咬牙切齿地说:
  “小兔崽子,没想到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年羹尧回手拿起桌上的大磁壶,要打老道。
  无形剑客把宝剑一晃:“你敢打!你敢打我,我就先宰了他!”
  “啊?”年大人手举着茶壶,傻到那里了。
  张方自知必死,也就豁出去了,尖着嗓子骂道:
  “老杂毛!你就杀吧,皱皱眉头不算天下第一的高人!”
  万俟羽休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都到这步了,还没忘了吹呢!正在这时,就听见后窗户一响,从外边跳进一位老者,细条身个,大酒糟鼻子头,高颧骨,缩腮帮,五绺长髯飘洒胸前,好似银线一般,面皮红润,油光锃亮,满口整齐的小白牙,二目如电,身穿青布裤褂,外罩古铜色坎肩,腰裹扎着布带,脚穿山东大洒鞋,身后斜背空刀鞘,手提龙麟宝刀。张方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来的这位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天灵侠王凤王浩然。他觉着眼前一亮,拼命喊道:
  “老侠客快来救我!”
  王凤笑道:“孩儿啊,就凭你这么大的能耐,还用着求人吗?”
  “哎呀老侠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再不伸手,我可就伸腿瞪眼儿完了。”
  天灵快把宝刀一顺,厉声喊道:“万俟羽休,还不住手!我可要动刀了!”
  老道惟恐遭人暗算,急忙往后一撤身,背靠墙,面朝外,用宝剑挡住上、中、下三路。张方死中得活,一跃而起,从地上捡起透风锥,闪身躲到王凤身后,探着夹扁脑袋冲老道笑着说:
  “万俟羽休,老杂毛,你算个什么东西?怎还敢跟我伸手?有他对付你就足够了。”说着话他往前一推王凤:“老哥哥给我上!”
  王凤一听这个气呀!心说,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我跟你爹是把兄弟,你倒管我叫起老哥哥来了。可又一想也对,张方的师父是我师伯,要从那儿排辈儿的话,这样称呼也不算错。他无暇与张方计较,提宝刀跳在老道对面:
  “万俟羽休,认识我吗?”
  老道早就认出是王凤来了。他俩一共见过四次面,十五年前在华山武林盛会上他俩就见过。十年前又在嵩山少林寺见过。第三次是在去年的三月三亮镖会上相遇的。算这一回一共是四次。虽然他俩没交过手,但王凤的威名他是知道的。
  王凤八岁学文,十四岁练武,曾拜在云龙九现周寻周老剑客门下为徒,学艺十五载,艺成后闯荡江湖,除霸安良,人送绰号天灵侠。他戳过杆子,立过场子,开过镖局,还在山东登州府开设过“精武堂”,自任总教习,广交天下名人,因此名扬天下,论资历他是当今二十位大侠的第八位,掌中一口龙鳞宝刀,刀法精奇,拳脚出众,还善使链子占穴镢,不愧为一代名流。王凤与童林的交情至厚,虽然年岁相差悬殊,但亲如手足,不分彼此。去年九月王凤也参加了重阳盛会,协助童林会斗铁扇寺的顽敌,历尽艰辛,担了不少风险。后来童林半路退出重阳会,随胤禛回北京去了。在童林临走的时候,把一切善后的事情都委托给震东侠侯廷、隐逸侠甘风池、北侠秋田、二侠侯杰和天灵侠王凤了。重阳会结束后,王凤惦记童林,非要到北京去看看不可。大伙也有此心,不过离家日久,都得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去北京。王凤就不同了,他一无家室,二无子女,没有什么牵挂之处,光身一人,皂王爷拴到腿肚子上——人走家搬。因此,他先别人一步,头一个到了北京。王凤先到童林家里,见着二爷童森,才知童林被恩封三品武官,跟随年钦差查办剑州去了。天灵侠闻讯大吃一惊。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剑山蓬莱岛的厉害,恐怕童林为人所害。王凤仅在童府住了一晚,次日向童老夫妇拜别,也顾不得去雍王府给胤禛问安,离开北京,一溜烟尘奔剑州就来了。
  他是年三十儿的晚上才到剑州的。进城后在西门脸找了座店房住下,一打听公馆没事儿,童林也没事儿,这才放心。他心说,路上累得够战,先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再去看童贤弟。就这样他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掌灯后才起来,叫店小二到街上买了点吃喝,在店里用过晚饭,然后又叫伙计沏了壶浓茶解渴,心说公馆乃钦差大人食宿和办公的重地,去了给人家添麻烦,吃饱喝足了再去也不晚。定更之后,他刚要起身,忽然街上乱起来了。王凤不明原委,想出去看看,被店小二一把拉住:
  “老爷子!您想找死是怎么的?街上都打起来了。杀人,放火,折腾得可凶了,您就在屋眯着吧。”
  王凤忙问:“谁跟谁打起来了?难道官府不管不成?”
  店小二叹口气说:“这伙人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连官府也不怕。这不,他们要夺剑州,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凤一听就明白了,准是剑山的贼寇干的。他回到屋里一琢磨,既然他们敢在街上杀人放火,就不敢攻打钦差的公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好助我童贤弟一臂之力。想罢他把东西归整利落,又往桌上扔下五两银子的店费,然后抖身上房。等他来到前街一看,只见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有上千人在一起混战。遍地都是死尸和伤号,哀嚎之声撕心裂胆。突然,他在人丛之中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仔细一看,正是穿云白玉虎刘俊、徐云、邵甫、阮合和阮璧。却不见童林、张方、甘虎和洪玉尔。王凤有心下去助战,可是一看用不着。刘俊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叛匪招架不住,正在节节败退。王凤心想,这儿打得这般激烈,肯定公馆也清静不了,还是保护钦差大人要紧。所以他也没跟刘俊打招呼,飞身形直奔公馆。为了避免麻烦,他没走正门,乃越墙而过,翻房过脊,寻找年大人的住处。说来也巧,正好走到年大人的后窗外,从里面传出张方的叫骂声。王凤一急这才破窗而入。
  且说无形剑客万俟羽休一见王凤,双眼冒火,万没想到正在大功告成的时候,他跑到这儿凑热闹来了,便破口大骂:
  “姓王的!剥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骨头,既然你愿意当替死鬼,那就拿命来吧!”
  无形剑客“唰唰唰”连发三剑,下了绝情。王凤挺刀迎战,接架相还,二人战在一处。
  张方利用这个机会,护着年羹尧躲到外屋,一看地上躺着两位,靠墙站着一位。躺着的是两个仆人年瑞、年丰,站着的是总管年福。原来两个吓晕了,一个吓傻了,站到那里四肢抽搐,体如筛糠。年羹尧又气又恨,“咣咣”两脚把年瑞、年丰踢醒了;“啪啪”俩嘴巴子,把年福也给打明白了。他这才清楚,怪不得屋里这么折腾,连一个救兵也不见呢。闹了半天,这三位都吓成这模样了。
  张方把年大人护送到对面屋里,叫年瑞、年丰保护大人,叫年福赶快去调救兵。他不放心王凤,抹身又回来了,进屋一看,王凤跟老道还在拚斗,刀光剑影,刃锋缭绕,正杀得难解难分。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摆设和茶具扔得满地皆是。张方知道王凤决敌不住老道,一会儿半会儿还可以,时间长点,准败无疑。病太岁眼珠子一转,一哈腰把地上的零碎划拉了一大堆,拿万俟羽休当靶子打开了。
  茶壶、茶碗、壶盖、茶盘、砚台、花瓶,嗖嗖嗖,一样接着一样,像雨点似地朝老道扔去。老道面对劲敌本不敢大意,现在又多了一份负担,只好一面拚斗,一面躲闪这些零碎。他一个没躲利索,“啪!”脑门子上挨了一砚台,打得他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金花乱冒。就在这一瞬之间,天灵侠的宝刀正扫到老道左腿上,“咔嚓”一声,分为两段。
  “哎哟——”万俟羽休惨叫一声仰面摔倒。
  张方闪电般地冲到老道面前,手起锥落,刺透他的胸膛。张方怕他不死,双手握着锥子把,还使劲儿晃了几下。可叹横行一世的无形剑客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张方把透风锥拔出来,又冲老道踢了两脚:
  “我叫你横,我叫你横!你倒是横啊?有种你起来,张大爷陪你大战三百合!”
  “行了,行了!”王凤抓住张方的耳朵,把他拖到一边,低下头仔细查看了一遍,见老道果然死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救兵也赶到了,刘俊他们也回来了。连王凤带张方纷纷向年大人道惊。年羹尧转忧为喜,先到东屋看了看老道的尸身,又把老道那柄宝剑捡起来看看,只见这把剑二刃双锋,极其锋利,杏黄色灯笼穗光彩夺目。他笑着对身边的天灵侠说:
  “蒙老侠相救,无以为报,这把宝剑就赠给您留个纪念吧!”
  王凤急忙摇摇手说:“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张方晃着夹扁头说:“我正好没有宝剑,大人!干脆赏给我吧”。
  年羹尧笑道:“这可不行。我听人家说过,宝家什必须高人佩带,不然就许引来杀身之祸。再说老侠客是给咱们帮忙来的,又立了大功,把宝剑赠给他正合适。”
  张方咯咯一笑:“大人!我说着玩呢。其实,您就是给我也没用,那玩艺儿还不如我这把大锥子好使呢。”
  年大人一笑,又把宝剑递给王凤。天灵侠坚辞不受,年羹尧也不便勉强,只好把剑暂时收藏起来,待日后处理。张方命人把万俟羽休的尸体搭出去,找口薄皮棺材盛殓起来,一是人死了不结仇,二是另有用场,并派两个人负责看守。
  按下仆人们收拾屋子不提。且说年大人陪着天灵侠到西暖阁入座,刘俊抢步上前禀报说:
  “启禀大人!西关的叛匪已经肃清了,共杀死八十九人,俘虏三百二十八人,跑了几个,还有四十五个受重伤的。遗憾的是,闹事头子已死在混战当中了。”
  “他是谁?”年羹尧最关心这件事,因此焦急地问。
  刘俊叹口气说:“就是原来的那个剑州知府宝昆。”
  “果然不出所料!”年羹尧浓眉紧锁,“哼,便宜他了。尸体现在何处?”
  刘俊道:“已派专人看管,曹副将正领人打扫战场,单等大人示下。”
  年羹尧斩钉截铁地说:“传我的话,立刻把人头砍下来,悬挂在十字街示众!再叫文案起个草,把他的罪行一一公布于众。”
  “嗻。”
  “再有,把他的家抄了,不问男女老少一起下狱!”
  “嗻。”
  刘俊转身去了。王凤利用这个空隙问起童林。年大人就把八定闹府,童林活拿五寇以及追赶杜清风的经过讲说一遍。王老侠眉头紧锁,惊呆不语。
  年羹尧问道:“您为海川担心不成?”
  王凤点点头说:“杜清风为人奸狡、阴险,什么坏主意都有,我怕海川……”
  年大人道:“也不知海川现在何处,真急死人也!”
  张方手拍脑门有了主意:“大人!咱们不是抓住五个贼吗?问问他们,也许能知道去向。”
  “对呀,待我审问。”
  张方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吗?假如您相信的话,就交给我吧。”
  年大人点点头:“也好!不过可要留口活气,千万别给折腾死了。”
  张方一笑:“哪能呢!谁不知我张方是菩萨心肠?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一说,我决不会难为他们。”他指着夏九龄和司马良说:“请二位跟我来。”
  小兄弟三个迳直来到前院,对参将李明一说,李明亲手把门锁打开,放张方他们进去。但见,五个贼并排坐在地上,背靠墙,面向外,头上都罩着黑布口袋,五花大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张方他们一进来,把五个贼吓得身子一颤,不知是凶是吉。张方先来到中间那人面前,自言自语地说:
  “这种刑具真够损的,又带尖,又有刃,又有钩又有刺儿,这要钉到粪门里,那得是什么滋味?钉进去还不说,还得用火烧红了,恐怕大罗神仙也得叫娘。”
  说着他一伸手,就要解这个贼的裤腰带,把这个碱吓得真魂出窍,双腿一曲,哀嚎道:
  “饶命啊!饶命!叫我干什么都行,可别上这种非刑。”
  夏九龄、司马良乐得直不起腰。其实张方也就是这么一说,他根本没有这种刑具。病太岁冲着二小挤挤眼睛,而后又郑重地问道:
  “叫什么?姓什么?从哪来的?”
  “哎,我说我说!我叫褚万发,绰号戏水猪,是英王派我跟杜清风来的,谁知到这就被你们拿住了。”
  “我再问问你,你们是怎样策划的?要达到什么目的?”
  “是,我说,我全说。杜清风告诉我们,到公馆后见人就杀,先杀童林,后杀年羹尧,尽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然后夺印、抢金牌和上方天子剑,最后放火焚烧公馆,再配合宝昆他们抢占剑州城。我就知道这些,旁的就不清楚了。”
  “想得倒挺美!”张方接着问:“难道你们就没料到失败吗?嗯?败了又怎么办?”
  “说!”
  “快说!”
  夏九龄、司马良在一旁帮着吆喝。戏水猪忙说:
  “也有这种防备。倘若事情不顺手,杜清风就领我们撤到朴家店去,那儿有人接应我们。”
  “什么地方?”
  “朴家店。就是西关外边金蛇岭上的那个朴家店,浪里狂风朴八海是我们的人。他能掩护我们。”
  张方一听有门儿,可能杜清风就跑到朴家店去了。这么说,我童师叔也追到那儿去了。为慎重起见,张方又诈问了一遍:
  “非得上朴家店吗?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非去不可,不能换地方。”
  “为什么?”
  “因为外边只有朴八海是我们的人,而且这都是事先决定了的。”
  “嗯。”
  张方心里更有底了。为抓紧时间,他不再往下问了。冲二小一挥手,三个人出了屋,叫李明照旧把门锁好,他们径直来见年大人,把审讯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年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天灵侠站起来说:
  “既然童林有了着落,事不宜迟,咱们应该马上出发。”
  “好!”年大人霍然站起,吩咐道:“张方!你带上六个人,随王老侠客先行一步,本院马上就派大兵,攻打朴家店!”
  张方往小弟兄脸上扫视了一遍,高声说道:“夏九龄、司马良、牛儿小子、吴霸、阮合、阮璧跟我来,余下的保护公馆,走!马上出发!”
  七小一老一溜烟出了公馆,拐弯抹角出了西关,顺着大道直奔朴家店。过去张方跟童林到过几次朴家店,可以说轻车熟路,因此他们没费多大劲儿就到了。
  老少八位以流星般的速度登上金蛇岭,不走寨门,从寨墙上越过,不多时来到朴八海家里,抖身上房,各拉兵刃往下观看。
  但见灯光乱晃,火把摇曳,刀光剑影,正杀得难解难分。在这段时间里,童林又杀死数名贼寇,血溅衣冠,已变成了血人。甘虎和洪玉尔也不例外,周身上下全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还是溅到身上的。师徒三人背靠着背,横冲四面,力挡八方,简直都不要命了。满院躺的都是死尸,一股腥臭味直刺鼻孔。再看妖道杜清风,道冠也掉了,丝绦也开了,蓬头垢面,满身汗渍,嘶哑着嗓子好似狼嗥般地叫喊着:
  “冲啊!上!快给我上啊,说什么也别叫姓童的跑了!”
  燕雷、诸葛洪图、朴八海三个也跟着乱喊乱叫。天灵侠暗中庆幸,只要童林没出事就是天大的喜事。老侠客头一个飘落到院中,厉声喝道:
  “吠!杜清风休得猖狂,俺王凤到也!”
  说罢挺宝刀加入战斗。与此同时,张方等七小也赶到了。张方比谁吵吵得都欢:
  “呀——吹!杜清风,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啦,朴家店被官兵包围了。还不拱手请降,更待何时?”
  七个小弟兄就像七头猛虎似地一下子冲入人群。童林正在舍命拚战,忽见来了救兵,顿时勇气倍增,驱散了一夜的疲劳。
  王凤护住童林说:“童贤弟!你先喘口气,为兄替你打一会儿。”
  说话间他宝刀一晃“唰唰唰”就下了绝情。俗话说邪不侵正,贼人胆虚。杜清风等欺童林人少,打算以多取胜,后来一看童林是真厉害,力挡八方毫无惧色,结果伤兵损将,一筹莫展。王凤和张方等这一来,他一看不妙,大呼一声:
  “弟兄们,形势对咱们不利,快撤!”
  群贼巴不得这句话,“哗”一声各奔西东逃之夭夭。
  童林领人追了一程,惟恐再中埋伏,只好作罢。众人又返回朴家店。此时红日东升,天已大亮,副将曹健也领兵杀到,里应外合,攻占了朴家店。曹健一看童林爷几个满身是血,不由得吓了一跳。
  “童大人,您受伤了?”
  童林笑道:“老天保佑,连肉皮也没伤着,这全是贼人的血。”
  曹副将这才放心。他请童林及众人休息,由他处理善后。童林的确是累了,两条腿不住地打颤,两只胳膊又酸又疼,但精力还很充沛,他把王凤让到屋里,哥俩促膝谈心。王凤便把重阳会的事以及去北京如何扑空,他是怎样到的剑州,又如何会斗无形剑客解救年大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童林惊呼道:“好险!好险!若非老哥哥赶到,使钦差大人转危为安,就全完了!多谢,多谢!”
  王凤笑道:“光我自己岂是万俟羽休的对手,全仰仗张方帮忙,才铲除了这个祸害。”
  王凤又把张方的“绝技”讲一遍,众人笑得肚子疼。病太岁美得直晃脑袋,拍着胸脯说:
  “这就叫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嘛!”
  童林赞叹道:“可惜万俟羽休那身功夫,只因误入歧途,才落得这个下场。你我都须引以为戒呀!”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
  童林爷几个利用这机会,把手脸洗净,又换了衣服。忽然人影一晃,副将曹健从外边进来了,笑着对童林说:
  “死尸都埋了,俘虏也押送到剑州去了。官兵已经接管了整个朴家店。我已命人出榜安民,街上并无异常现象。”
  童林对曹健说:“你领兵先在此驻防,以防有变:我现在就回剑州,待请示过钦差大人再重新调理。”
  “好,就听童大人的。”
  童林把阮氏弟兄留在朴家店,余者跟着他返回剑州。日落之前众人回到公馆。年大人一看童林师徒安然无恙,非常高兴,立即传下话去摆酒祝贺。霎时公馆内外一片欢腾景象。年大人在暖阁中盛排筵宴,一是给童林压惊道乏,一是给王老侠客洗尘,再就是祝贺昨晚的胜利。
  众人团团围坐,频频让酒,谈笑风生,与昨晚的气氛截然不同。童林叹口气说:
  “可惜又让杜清风漏了网,宝昆也死了,死人口中无招对,可谓美中不足。”
  年大人笑道:“海川!你比我还贪,我看这就不错了,一夜之间,收效如此之大,虽不能说绝后,也谓空前。我料捷报入京,康熙老佛爷必然满意。”
  童林道:“这只是开始,今后的战事如何,很难预料。”
  年羹尧冷笑一声:“海川,你怎么气馁了?”
  童林苦笑两声没作解释。张方插言道:“我看你们二位说的都对。童师叔把事情料得难一点,这叫有备无患;年大人把事情料得乐观些,这叫信心十足。我看咱们既应该信心十足又不可掉以轻心,必然大获全胜。”
  “对,为胜利干杯!”
  “干杯!”
  天灵侠笑着说:“老朽是局外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大人忙说:“请!请!”
  王凤沉思道:“英王富昌野心勃勃,他既敢公开扬旗造反,就说明他有充分准备。剑州之败,朴家店之失,对他们虽然不利,但也无伤大局,今后他们必将疯狂地进行报复。因此绝不能麻痹大意。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咱们要了解敌情,不知大人这方面是怎么想的?”
  年羹尧甚以为然,他说:“本帅也派出不少耳目探听剑山情况,无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今也未摸清实底。”
  王凤道:“想要摸清实底,非派我们这样的人进岛不可。一般的细作岂能胜任。”
  “对,老侠客所言极是。本帅可以重新考虑。”
  王凤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小老儿愿探剑山,为大人效力。”
  年羹尧拱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年大人刚要拍板,童林说话了:“大人且慢,我看用不着劳动他老的大驾了。”
  “为什么?”王凤和年大人俱都一怔。
  童林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不日即可有消息传来。”
  “嚄,原来是这样!”
  年大人这才放心,可是又一想,不对呀,他派谁去的呀?刘俊他们一个不少,除他们之外,我这又没有会飞檐走壁的人,那么他派的是谁呢?王凤也有同样的狐疑,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询问,因此他眨巴眨巴眼睛没言语。
  病太岁张方也感到奇怪,两只小黄眼珠转来转去,琢磨童林的用意。忽然他灵机一动,猜出奥妙来了。心说,噢,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要知童林到底派了谁去探剑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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